天才剛剛亮，開窗來看，還是一片灰色。
荊禧看了眼在床上熟睡的沈徹，昨晚精神好的很，今早呼呼大睡。
這是她一如往常的作息時間，剛到卯時便要起床做農活。
而今早是要去集市上買點每日食材。
臨走在門前，她輕輕嘆了口氣，在門口的土地上用石頭畫上一面抽象的畫，希望阿福出來的時候能看見知道自己只是出去了，而不是以為她逃跑了。
做完這些，她便出門離去。
走到小樹林時，看見有黑色的身影在不遠處，荊禧沒多想，畢竟這個時間也是有村民出來做事。
荊禧順著道走了過去，看見了扶著樹的孟流光。
她收回眼神，現在她已經嫁作他妻，還是不要再見面的好。
“阿禧！是你嗎？”
天色不好，孟流光又常常早起或深夜挑燈看書，眼睛也因此不大好。
他暗自想著，也該是阿禧，在這裡住著的人也就只有沈家的人，看著這身形也不是那沈家少爺。
荊禧聞聲，站在原地沒動。
孟流光見此，他便要上前。
“孟大哥！”荊禧呵住他，“如今我們的身份已不宜再私下見面。”
她和孟流光同為蓮花村中人，孟父同村中人一樣，都耕作于田地，唯一不同的是孟流光八歲時被鎮上的一戶人家看重，之後時常接濟他讀書。
孟流光望向她的目光中充滿悲傷。
荊禧心情複雜，看到眼前的男兒不辭霜露前來這裡來尋她，定是有什麼事，但她自己又不知道從何開口。
“我... ...明天就要去鎮上了。”
荊禧微微訝異，村裡人有時候傳的話也不都是虛的。
先前有人說，孟流光曾被貴人看重，因此才有了讀書的福氣。
“那，我在這就先...”荊禧欲言又止，怕自己把告別兩字說出口後就真的是彼此天涯無處尋。
“阿禧，我明天去了之後很難就再回來了，再相見又不知是何時... ...”孟流光喉中哽咽，吞嚥了幾下口水，眼神閃爍看了又看荊禧。
“我父親在村子裡沒什麼熟人，也就你家肯幫幫...”說著，後面的聲音就低若蚊聲。
“孟大哥，我知你家難處，你父親我定會在村子裡幫襯幾分。”
見她這麼說，孟流光面上神色流動，連聲道謝轉身離去。
孟流光走後，荊禧不再想，忽視掉心中飄忽的苦澀，望了望銀灰色的天空，再過不久，集市上人就多了，不能再耽擱了。
集市上什麼都有，荊禧看了許久，眼前看到的景象跟九歲那年看到的已經是兩種畫面。
看著攤上的蔬菜，想到屋裡放著沈徹他姑姑給的蘿蔔，心想著要什麼配蘿蔔會好吃。
心裡想到的就兩樣：蘿蔔丸子，蘿蔔雞蛋餅。
其實還打算做蘿蔔乾來著，轉念想到做這些蘿蔔乾得需要時間，只怕沒那麼多時間去耗費。
“師傅，你這個辣椒怎麼賣呢？”荊禧停在一個攤子前對著坐在地上的商販問道。
商販則對著她比了個“四”的手勢。
“四文？”
商販搖搖頭：“我這可是海外椒，得四十文！”
“四十文？！”荊禧聽後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收回了眼神。
“怎麼，買不買？”
她心驚的頭也不回的就離開，只聽那商販在身後喊道：“你就算去其他攤上買都是如此！”
其實在她打算走的那一刻就沒想過要在其他商鋪上買菜，她自己許久沒來集市，竟不知這裡的物價都變成這樣高。
說到底還是自己家種的好。
沈老太太給她的錢要是用來買這些，可能還沒等肚子填滿，錢袋就空了。
轉眼荊禧就來到米鋪，店家小二愣是個眼神都沒給，只是在荊禧剛進門時就發覺她身上穿的不過是最最低廉的粗布衣衫。
像這樣的窮人要什麼好招待。
所幸店裡的米都有紅紙黑字標價。
荊禧想著初期就不要買太貴的米，結賬時自動略過店小二令人不快的眼神，說道：“小二，這米等到中午我再來帶走行嗎？”
“你看我這提著袋米走著路挺難的...”
“行行行，放這吧。”店小二橫了她一眼，小聲嘀咕著：“搞得有誰多想要這米似的。”
得到滿意的答覆，荊禧也就放心的去下一個目的地。
時間過得很快，天色變得蒼白，像個老者的髮色。
小院中沈徹蹲在荊禧留下的畫跡前，臉上的憂愁的表情顯示著主人的憂鬱。
他手中握著樹枝，在地上胡亂畫著，又皺著眉看了眼天色，突然將手中的樹枝丟開，起身朝著小樹林的方向走去。
……
荊禧沒買到什麼菜，最終還是決定買一些種子在後院的地裡種。
她費力的扛著米在路上走著，心裡慶幸著自己沒有買雞蛋，不然還更難回來。
“小傻子，憨又憨，抱著頭，像烏龜！”
“小傻子，娶媳婦，洞房之夜，把媳婦嚇跑咯！”
“哈哈哈……”
荊禧忽然聽到幾聲不太悅耳的聲音。
蹙著眉往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
是阿福。
她微愣半分，反應過來那個被一眾小孩圍著嘲笑的人正是自己的新婚丈夫。
她放下米袋，隨手撿起幾塊石子朝那群小孩腳邊拋去。
“幹什麼呢，這個點還不知道回去吃飯？！”
荊禧邊說邊丟，也不忘向那群小孩跑去。
這群小屁孩，沒想到她不在村子裡一天就學會欺負人了。
荊禧所看到的那幾張臉有陌生有熟悉的，她所知道的都是村子裡的留守兒童，父母親在鎮子上或者更遠的地方做事。
家裡要麼是老人，要麼只有大幾歲的姐姐或者哥哥。
頓時那群小孩被嚇得四哄而散，但並沒有真正逃走，而是在一些樹後面躲著偷偷看著。
“那就是傻子媳婦啊。”
“才不是。”
不知道是哪個在那說了句。
沈徹蹲在原地抱著頭沒動，身子貌似在隱隱發抖。
荊禧見狀立即走到他身前，“你怎麼會讓這群小屁孩欺負著？”
說完還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沈徹抬頭看向荊禧，臉上掛著茫然。
荊禧心裡感到驚訝。
居然沒有像想象中哭成個鼻涕蟲然後撲進她懷裡。
“娘子，你回來啦！”
沈徹臉上的表情由茫然轉高興，抓著荊禧的手站起來：“娘子你不要誤會，阿福我強的很呢！”
“只是奶奶之前讓我不要欺負比自己弱小的，所以我才這樣。”
荊禧聽著他這一本正經的解釋，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