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洗好沒？”
音響哥在浴室外頭催著。
催什麼催，不容易脫離了宿舍生活，好不容易可以盡情享受洗澡自由，怎麼還是脫離不了排隊洗澡。
房子裡突然出現一個只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其人的音響，程朝朝真覺得她這人生未免太過離奇了些。
一個鬼，還是看不見的鬼，記不得自己的名字，記不得自己怎麼來。程朝朝姑且把他叫做音響。
一個音響，洗什麼澡。
程朝朝真的不知道他在門外催什麼。
程朝朝雖然看不見音響哥，音響哥也觸碰不到程朝朝。但透過喵喵的反應和早上關掉的鬧鐘，回到家裡書房裡翻動的書頁和客廳拉動過的椅子，程朝朝推斷出，音響哥是可以觸碰一些物品的。
孤男寡女，不對，孤鬼寡女，共處一室。
程朝朝腦子裡想起從前表哥講的那些什麼獨居少女慘遭毒手的故事。也不知道這個音響有沒有什麼穿牆的能力，總不至於偷窺她洗澡吧。
算了，看就看吧，人類身體構造就那樣，況且程朝朝對自己的身材曲線很是滿意。
即使如此，程朝朝還是全副武裝的出了浴室，一副大義凜然為人類獻身的模樣。
“不準進來。”音響哥警告她。
……
拜託，她想看也看不見好吧。
聽著浴室裡頭傳來花灑開啟的聲音，她坐在了客廳，開啟了自己的電腦。
“房間裡突然出現奇怪的聲響，被貓抓了以後見鬼，怎麼辦？這是陰陽耳嗎？”
這是她今天上課時匿名發的帖子，下頭已經有了不少回答。
第一條資訊顯示：建議查查腦子。
庸醫，和那個急診科醫生說的話一模一樣。
下頭又有條回覆：之前急診遇到姑娘和你差不多，你不會就是那個姑娘吧。
庸醫！那個庸醫！
路人A：陰陽眼聽說過。陰陽耳第一次聽說。
路人B：什麼靈異小說？
路人C：有沒有這種文推推。
好不容易在一堆調侃中找到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那人開頭寫著［我被貓抓後遇到鬼了，是個帥哥。我被嚇得半死，我請來道士……］
和她的情況一模一樣！
彷彿像是抓到什麼救命稻草，程朝朝點開了詳情，耐著性子繼續看了下去。
［我被嚇的半死，威脅他我要請來道士驅鬼。帥哥什麼都沒說，只是用他冰冷的指尖挑起了我的臉，臉上三分譏笑七分涼薄。］
……
嗯，是他胡謅的小說，還是瑪麗蘇那種。
媽的，她不是來寫小說的！
一天時間，怎麼都能有小說了！
好吧，她的經歷也像一本胡謅的小說。
死馬也許不是不能當活馬醫。
她粗略的掃了一眼後續，心想著也許能找到什麼驅鬼的辦法。
［他摸過我的每一寸肌膚，冰涼的體溫在我熾熱的身體之下也有了餘溫……］
等等等等，什麼東西，這比見鬼還可怕好不好！！！
“你在看什麼？”音響哥的聲音突然響徹在她耳邊，嚇得她猛地把電腦合上了。
“沒、沒什麼。”
程朝朝訕訕地笑。
她抱起自己的電腦，逃也似的往臥室跑了。音響哥是什麼時候洗完澡的，神出鬼沒，他不會真的看過她洗澡吧。
音響哥可別看見了她剛剛看那些東西，程朝朝臉都要丟光了。
不行，這樣不是辦法，必須得想個辦法防住他。
她靈光一動，從書包裡掏出一本馬原書。
世界萬物都處在矛盾之中。既然這世間上真的有鬼，那必然也有鬼的矛盾對立面。
終於翻到了那頁馬克思的畫像，她撕了下來。
祖師爺保佑。
程朝朝雙手合十，嘴裡唸唸有詞，回憶起小時候看的殭屍片中道士做法的樣子。
“馬克思祖師爺在上，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收！”
老師說過，他們馬哲專業的，就算是封建迷信，也得拜馬克思恩格斯。
……
這是什麼中西合璧的驅鬼方法。
他在門外看著上頭貼著的馬克思，聽著她振振有詞念著的話，陷入了沉思，要不要配合她演一下呢？
畢竟他是鬼，她是人，按照現在的情況，是他還賴在人家租的房子裡不走。
他是個通情達理的鬼，能體諒這個姑娘的震驚，畢竟他也處在這種震驚之中。
起初，他以為程朝朝是登門入室的小偷，但他伸手的那一刻，卻發現自己觸碰不到她。
真奇怪，他明明能觸碰這個房間裡的所有東西，甚至能感受到喵喵的體溫，熱水的滾燙和外頭晚風吹來的微微涼意，卻觸碰不到眼前這個大活人。
然而當程朝朝輕易地開啟了那扇他怎麼也打不開的門，他才忽然意識到，或許唐突出現的那個人是他——他試了很多方法，依舊打不開自己的家門，他離不開這裡。
他死了，死在六年前。可是為什麼又突然出現在這裡？喵喵能看見他，為什麼她看不見？可是為什麼她看不見卻能聽見他的聲音。太多問題縈繞上了他的腦袋，他揉了揉自己的眉頭。
他不是不想走，而是他除了這間房子，除了這隻貓，他什麼也不記得了，連自己叫什麼都不記得了。
人死了，會去哪？
這是太高深的問題。
*
程朝朝幾乎是一夜之間從無神論者變成了堅定的有神論者。無論是西方佛祖還是耶穌，還是道教的東西，她現在通通都信。
“葉禾，你認識什麼驅鬼的道士嗎？”程朝朝一臉慎重地問葉禾，她昨天一夜都沒有睡好，現在她臉色憔悴的樣子，真的有點像惡鬼纏身。
葉禾摸了摸程朝朝的額頭，又摸了摸她自己的額頭。
“你真遇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啦？”葉禾一臉凝重地盯著程朝朝，她的黑眼圈就好像是被人霍霍了兩圈，看起來命不久矣。
葉禾打了個電話給她媽媽，然後推了個道士的微信名片給程朝朝。神秘兮兮地告訴程朝朝，那可是個高人。
她是著名玄學專家，迷信大師，所以能打聽到些本地有名的道士。
葉禾雖然是馬哲專業的，但是她是個戀愛腦。沒事的時候就喜歡找什麼算命道士、塔羅牌啊什麼的算算她的姻緣。
她相信，有些東西不在唯物主義之內。
比如愛。
葉禾這種想法常常被程朝朝嘲笑。不過，眼下程朝朝對自己過去對神明之類的輕視感到後悔莫及。
真是的，誰不好，怎麼偏偏讓她程朝朝遇上這種事。
高人很快透過了程朝朝的好友申請。程朝朝瀏覽了一下高人的朋友圈，什麼別人感謝他送的錦旗，擺的祭壇，參加道法論壇的照片等等。
高人不愧是高人。程朝朝還沒發訊息，高人就發了訊息過來。
“小友，我替你算了一卦。你這幾日有劫難在身。”
廢話，誰沒事找道士。
道士的邁巴赫停在小區樓下的時候，周圍的居民向這個青春洋溢的美豔女大學生投去了鄙夷的眼神。
程朝朝扶起了自己要驚掉的下巴。她知道道士這一行確實能夠賺點錢，但是她不知道道士這麼賺錢。
早知道還上什麼大學，降妖除魔不比這好。
“小友，怎麼不走。”道士從車上下來了，他捋了捋他那花白的鬍鬚，即使穿著休閒裝，依舊可見仙風道骨。
“久仰久仰。”程朝朝對著那輛鋥光瓦亮的邁巴赫說道。
帶著高人一進門，就聽見音響哥警惕的聲音。
“他是誰？”
程朝朝有點心虛。
畢竟和音響哥相處這兩日並不多，但她知道音響哥是個好鬼。平日叫她起床提醒她倒垃圾，還替喵喵鏟屎。
現在她喊來高人想要收了音響哥，程朝朝忽然心裡有點愧疚。
無錯書吧“好音響，回頭我多燒點東西給你。你投個好胎找個好人家，不比在這做個音響好。”程朝朝小聲嘟囔。
“你在說什麼？”音響哥聽不清，什麼音響不音響的，他聽不明白。
道士回頭看著絮絮叨叨的程朝朝，一臉疑惑。這個姑娘從進了屋子就開始自言自語，跟她在微信上聊了幾句，是被貓抓了之後出現幻聽了嗎？
道士笑了笑，慈祥地看向程朝朝，問道。
“小友，在說什麼？”
“你聽不見嗎？他在說話。”
程朝朝有些詫異，重新又打量了一眼這個道士。這個道士靠不靠譜啊，怎麼還要程朝朝傳話。
“他問我你在幹什麼。”程朝朝繼續說道，狐疑地看向這個道士。
道士感受到自己的威信受到了質疑。他清了清嗓子，眯起眼睛，摸了摸他長長的鬍鬚。
“老夫自然知道他說的什麼，我是問小友你在說什麼。”
“哦沒什麼。高人，他是個好鬼，你好好替他超度超度，讓他別來纏著我了。”
雖然音響哥的聲音是程朝朝確實難得喜歡的音色，但這和她的正常生活比起來，她一定選擇後者。
想到以後聽不到音響哥的聲音了，程朝朝內心突然湧起一股惆悵來。
這樣好的音色，怎麼偏偏是個只聽得見卻看不見的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