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泯天淹地的暴雨過後,燦爛異常的陽光照射在大地上,穿過小鎮的河流波光粼粼。
街上人聲嫋嫋,氣氛壓抑詭異。
“李野那小子還真是命好,昨天晚上我親眼看見她帶著新娘跑出了鎮子。”
“我也看到了!那個新娘長得那叫一個逆天,我都不敢相信世界上有人能長得那樣美貌!天下最美容顏也不過如此吧,我若是得到一個這樣的老婆,讓我只活一天,不!一個時辰我也願意!”
“不是,你們還沒聽說?李家家主和所有的長老都不知道到哪去了,我看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真的嗎?你怕不是妒忌的腦子糊塗了吧?他們可是強大無比的第三境,能出什麼事?”
“我也聽說了!白家好像也是一樣的情況!特別詭異!”
“話說你們昨晚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轟隆隆的跟地震一樣,那叫一個地動山搖,你們說會不會跟這件事有關?”
“臥槽!你們這一說好可怕!”
“我是徐家的長工,我親眼徐家的少爺徐化昨天晚上出事了,家主大發雷霆!還請了好多醫師!”
“看來確實是發生什麼事情了,我不敢再跟你們扯了,等下我們被盯上就完了……”
這天,靈蘇鎮兩個大家族的核心全部失蹤。
這天,鎮子外面的一個無名樹林被破壞的觸目驚心,難以想象是什麼樣的力量造成了這樣的破壞。
少量不完整的身體出現在樹林裡,經過艱難的辨認,最後勉強能分辨出這些屍體屬於白家和李家。
還有一地的破碎身體,經過拼接,無人可辨認。
未發現白家家主白禮,李家家主李燃元,白家小姐白幽,李家少爺李野等人的遺體。
這些事情聯絡起來足以使靈蘇鎮出現十六年來的最大的大變天。
被破壞的樹林裡,樹木全部腐蝕糜爛,積水泛著微微的黑光,鳥獸盡散,附近沒有任何活物。
人們還什麼都沒意識到,那隔著十六年時光的恐懼兀然湧上心頭,一股冷到極致的寒意已經凍僵了在場數人,靈蘇鎮騷動起來,許多人嚇得不敢出門,更有甚者已經逃出了靈蘇鎮。
一場特大暴雨僅僅是微微的揭開了十六年前痛徹心扉的傷口,卻是隻能再次交給時間去修補。
……
什麼是生死?
沒人知道,李野也不知道。即使他前兩世死過兩次。
對於他來說,第一世,他初次見到天光,初次牙牙學語,在記憶之前,在他還未出生之前,那個時間段只能強行去理解,是不帶著記憶的虛無,是不知道從哪裡來,也不知道到哪裡去的那種不確定性,那種漂泊空無一物之地的無意識,甚至連“存在”這個名詞本身都無法解釋任何東西。
他出生前是否有東西存在,他不知道,也沒法知道,那是他無法理解的黑。
他的第一世出生了,他睜開眼睛看到了第一縷光,慢慢的感知這個世界的變化,視覺給他一種冥冥之中的踏實感,“存在”這個詞的定義也清晰起來,他獲取資訊,觀察世界,好像他出生之前的不確定在他出現意識的那一刻全部坍縮穩定,萬物都維持著自己的狀態,再後來,他把這種狀態理解為“理”,或者神神叨叨一點,這是“道”。
本能的,他不想回到那種不確定的狀態,也沒人想回到那種狀態,記憶中的有色的片段總是讓所有的生靈留戀,人們恐懼黑暗,恐懼死亡。
第一世的時候,王哉的父母給小王哉講故事時,告訴他,所有人都來自同一個地方,在跟著許多人一樣活過一輩子之後,所有人都將回到那個地方,等待著下一次再來到這個地方,如此反覆,永遠迴圈。
他不信,他覺得死了就是永別,因為你永遠不再是你,王哉也永遠不再是王哉。
人只活自己,只活意識,換種說法,他是絕對的唯心主義者。
王哉的第一世死了,那個時候他也許感受到了死亡,但是他已經沒法記錄了,失去意識後,世界與他無關了,他又回到了一種不確定的混沌之中,似乎回到了他一開始就本該在的地方。
但絕對不是人來時的地方和要去的地方,他不信。
第二世,他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青年,帶著上一世的記憶。
這種情況顯然不符合人間對出生的定義,或許說復活更合適,他帶著記憶復活到他人身上,他覺得這十分的不可思議,與他第一世所經歷的一切都相悖。
但是顯然,他確信他是自己,仍然是王哉這個人,於是他隨手就用了上一世的名字。他仍然叫王哉。
這個做法原本沒什麼,但是結合人類的貪婪本性造就的某種可以被稱作文化屬性上,就很愚蠢,但這只是個小插曲,無關生死層面。
於是王哉有機會嘗試其他任何生靈永遠都不可能做到的事,他試著回憶第一世死亡前後的場景,他隱隱的覺得,死亡就像一種迴歸虛無,回到一種令人恐懼的混沌狀態,無法處理任何資訊,所以他沒法記下死後的任何因素。
通俗形象的來說,就是關燈。
遮蔽了記憶與意識,睡了一個無夢的覺。記憶出現一片不知長短深淺的黑。
又是一片黑,讓他想起來第一世他對出生前那段時間的思考。
經歷過整個第二世,他仍然對生死沒有更進一步的理解,就像所有其他的生靈,茫然的來到這個世界,然後又默默地離去。什麼都帶不來,什麼都帶不去。
燈滅了。
在與李野無關的那些地方,有驚才絕豔的天才從第一境踏破一切到了那個未知的境界,一路上看盡了人間的恩愛情仇,快意生殺,悲歡離合,意氣風發,為尊天下。
又有資質平庸又家境貧寒的普通人,在朝露時等待著陽光,扛著鋤頭出門,在夕陽西下時踏著萬丈晚霞迴歸,春天等待萬物從冰雪中甦醒,夏天醉在伴著花香的風裡,秋天收穫天地給人勤勞的報酬,冬天圍在火爐旁,盤算著過去一年變換與得失。經歷著風起風停,花開花謝,雪積雪融,月晴月缺。
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無關壽元長短,他們都會死去,隨後活著時的一切,不管是他們建立起的王朝霸業還是一畝桑田,不管是他們的攜手愛人滿堂子孫還是孤苦伶仃孑然一身,在離去的那一刻皆於他們再無關聯。
其他所有人無法在這個世界多留連一分一毫,唯有王哉,他帶著記憶生與死。而根據他的唯心主義,他堅信自己從未死去。
不管如何,這是生死規則自出現以來絕對唯一的破綻。
經歷過第二世的種種,他早已明白了,他的路只能是他一個人走,因為他的人生註定只有悲離,他與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不管路上他留戀糾纏再多,走到最後也只會是他一個人。
第三世開啟,他已經做好了所有人都是路人的準備,事實也確實如此,白幽他也看做路人。
但是人是感性的,一旦糾纏上了就剪不斷理還亂了,正如即使面對落地成盒他也無法拋棄白幽一家自己跑路。
好在都死了,他自己死了。
一片黑暗,無窮無盡,無始無終。
我仍然帶著記憶,如果我強行甦醒。
微光照入眼睛,天上一片昏暗,思維再次如潮水般恢復,李野從一片混沌中恢復了過來。
心臟開始有力的跳動,一股來自精神層面的力量滋潤了這具肉體,使其從生命力層面煥然一新,如同嬰兒的身體一樣純潔乾淨,百毒皆清,百傷皆愈。
第三世只活了一天,黃粱一短夢。
落地成盒效率太高了。第四世絕不碰女人,有婚約直接退了,路邊有人遇到危險直接無視,沒什麼好說的。
李野內視已身,怪異的發現自己居然有丹。
這意味著自己不是從零開始,如果此時是第一境,那能證明自己天賦不錯,第一境就凝丹了。
如果境界更高,那就是直接開爽號了。
李野稍作感受。
嗯,第三境第一層。
李野平淡的接受著這一切,這讓他覺得自己第一二世修煉到狗身上去了。
捲了半輩子,真不如投個好胎。
這些都不重要,自己容錯率那麼高,這修煉一途總能爬的很高的,不能浪,絕對不能再浪了。
嘶——爽!
李野身體逐漸恢復知覺,頓時感覺到全身上下有一股奇怪的癢的感覺,就好像被人胖揍了三天三夜一樣,受了極其離譜的傷還吊著一口氣,然後痊癒了一樣。
看來原主原來傷的不輕。
根據前兩次重生的經驗來看,自己總是復活在一具死去不久的身體上,這意味著可能附近有兇手,這個時候不搞清楚周圍情況而搞出動靜是極其不理智的。
釋放靈覺探查環境顯然也很危險,若是附近有境界比自己高的敵人,神魂比自己強大,自己還是會被發現。
耳朵還是好用,李野再也不嘲笑不用靈覺的修煉者是原始人了。
李野豎起耳朵聽了半天,什麼動靜都沒有,李野睜開眼睛,天微微光,看樣子不是傍晚就是早晨。
話說記憶呢?原主的記憶呢?我怎麼什麼都想不起來?我是誰我在哪?原主到底是怎麼死的?
沒有系統老爺爺逆天功法逆天天賦就算了,最基本都攻略都給我扣了?!
李野意識到事情難辦了,現在不是發牢騷的時候,他得快速的想出處理當前情況的辦法。
最可行的比較靠譜的方法只有三種,第一種悄悄跑路,趁著別人都以為自己死了的時候,溜之大吉,只不過這種情況被發現的可能性較大,而一旦被發現,對面能弄死李野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第二種是裝死,既然自己沒有曝屍荒野,就說明自己大機率會被下葬,到時候等個一段時間破土而出,我李野還是李野!這種情況的危險比較多,別人不一定會安葬李野,而他也有可能暴露,到時候直接跑不掉。
第三種就是等人過來,賭一手,來安葬自己的是親戚朋友之類的,到時候說自己沒死,但是失憶了,說不定還能套出一些關鍵資訊。
只不過李野是不可能賭的,全交給運氣而沒有一點操作空間的選項在李野這裡永遠是最優先排除的。
果斷第一種。
李野注意到頭頂是個破爛的天花板,淡淡天光從數個大小不一的破洞裡照射進來,外面無星無月。
可以理解,黎明和傍晚沒有星星和月亮很正常。
李野左顧右盼,藉著微光觀察了一下週圍的環境。
昏暗暗的一間破屋子裡,開著非常大的窗戶,窗戶上什麼都沒有,空空如也,周圍也同樣什麼都沒有,就成排成排的沒有蓋子的棺材。
棺材?!
李野嚇了一大跳,自己看的那些小說裡的情形閃過自己的腦海,他好像看到了那些棺材動了起來,然後裡面跳出一個又一個的死人!
淡定,不就是幾口棺材嗎?第三境修士還怕這些?生死看淡,不服就幹!
李野輕輕的爬了起來,發現自己也躺在一口棺材裡。
躺闆闆的事讓自己體驗了,還好沒蓋上,不然自己真的要破防了。
李野從這晦氣的破棺材裡翻出來,剛一落地全身就跟要散架了一樣,雖然空有第三境的修為,但是丹內靈氣枯竭,身體更是感覺被掏空,站起來眼睛一陣發黑,雙腳發軟,差點地上一躺。
看來自己還是傷的很嚴重,絕對不是腎虛,應該是虧血,虧血問題不大,等安全了再修煉即可。
李野肯定不走門,出房間這種事優先走地道,沒地道翻窗戶,謹慎點肯定不會出錯。
這種情況這個定律尤其適用,走門可能被迎面撞上,走地道這裡壓根沒有地道,肯定要走窗戶。
李野找了個與門剛好相對的窗戶,這樣的話翻出去被發現的可能性就會更小。
簡直細節拉滿。
做出了決定,李野立即行動起來,他忍著全身劇烈的疼痛,往窗戶那邊挪。
路過一個棺材的時候,他餘光往裡面瞟了一眼,儘可能多的順手收集資訊也是他的習慣之一。這一瞟他直接愣住了。
棺材是空的。
但是外面傳來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