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沉默地執行著,停留在中間樓層,沈惜梔用指紋解鎖,邀請他進去。
澄白的走廊牆面上折射著頭頂感應燈的暖光,深棕色的大門敞開,客廳的光芒洩露出來。
傅淮時接過助理手中提著的禮品,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下樓等,見岳母的第一面總不能帶著助理,不像來商量婚事,倒像是商業談判。
沈母陶素琴已經在客廳等著了,見出現在自家女兒身後的高大英俊男人,果然,能讓沈惜梔鬆口的,絕對有過人的魅力——比如這張臉。
她換上和藹可親的笑容迎過去,“來就來,帶什麼東西?”
沈惜梔輕輕地嘖了聲,“媽,人家送你禮物,你還擺上譜了。”
沈母陶素琴剜了她一眼,“就你會說話。”
“來來來,快坐。”
這份熱情只對著傅淮時有,沈惜梔被趕去廚房沏茶,她懶洋洋地端著一杯茶葉水放在傅淮時面前,彎腰在他身邊坐下,“家裡最好的茶葉了,將就著喝。”
傅淮時嗯了聲,端起來喝了一口,鮮爽甘醇的碧螺春,喝了幾口潤嗓後放回了桌子上。
“小傅是嗎?”
傅淮時點頭,“傅淮時,淮海的淮,時間的時。”
陶素琴此刻已經確定面前的究竟是何人,傅淮時,傅家最小一輩排行第三,父母意外去世,如今由其二叔掌管家業,有傳這位三少爺兩年前身體稱病,時常在療養院居住。
在法院工作多年的陶素琴鍛煉出了看人的眼光,她不動聲色地掃視一番傅淮時,此時此刻哪裡有生病抱恙的狀態,她看他好得很。
傅淮時淡淡一笑,正面對上陶素琴的視線,“伯母,這是彩禮。”
他手指推了一份牛皮紙袋過去,陶素琴掏出來掃了幾眼,重新放回紙袋裡,“傅三公子,你們家的關係太複雜,沈惜梔愛衝動的性格不適合你們傅家。”
“伯母,您放心,有我在她不會有問題。”
沈惜梔聽得雲裡霧裡,剛想說她這性格怎麼了?
陶素琴已經先一步把她趕去了臥室,“囡囡,回房間去。”
沈惜梔:“…你們是要密謀什麼大事嗎?我不能聽?”
陶素琴看她一眼,“快點。”
沈惜梔不情不願地起身,“行行行,我自已的婚姻大事都不能聽了。”
客廳裡只剩下陶素琴和傅淮時兩個人,她開門見山道:“我知道你們傅家如今狼爭虎鬥,說句實話,將自已的女兒放在這樣一個豺狼豹窩的家族裡,我不放心。”
傅淮時:“伯母,我既然敢娶就有能力護住她。”
他說得堅定,又帶著令人無法反駁的自信。
陶素琴嘆了一口氣,“我們家只是正常的雙職工家庭,她父親也只是一位政府部門上班的公職人員,我們家對於你來說沒有任何幫助。”
沈家這麼多年始終獨善其身,不參與黨派紛爭,若是同意這門親事,則在隊上站在了傅淮時身後。
他似乎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兒,回憶裡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女孩不顧害怕跑到倒在血泊的他身邊,溫熱的小手掌按在了他流血的身上。
“伯母,您信命中註定嗎?”
陶素琴怔愣一瞬,面色異樣地看向這位傅三公子,“你信?”
傅淮時的眉梢眼角盪漾開笑意,語速緩慢,吐字清晰,“以前不信,現在信。”
“未來的爭鬥裡沈家未必能夠始終保持中立態度,如今黨派林立,不少家族都捲進紛爭,等到時風高浪急,難免不會被捲入潮水中消失滅跡。”
陶素琴靜靜地凝視他,他說的沒錯,急於給沈惜梔相親一方面想讓她儘快斷了進娛樂圈的心思,另一方面則希望給她找一個安穩的夫婿,在未來保她一生的順遂無憂。
這是他們做父母最大的心願——兒女平安。
烈日西移,湛藍的天際線被橙色渲染,澄明的日光褪去,萬家燈火點燃了原本寂靜的夜晚,變得喧囂、熱鬧。
傅淮時身姿筆挺地坐在客廳沙發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面未來岳母的神色。
沈母陶素琴逐漸笑的和藹可親,一下午的時間足夠她瞭解傅淮時的家庭背景和工作履歷。
除去傅家魚龍混雜的家族關係,傅淮時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女婿人選。
“小傅啊,等會老沈下班回來,一起吃個飯。”
陶素琴起身去廚房裡交代保姆多做幾個菜,沈惜梔早已趴在自已的大床上睡的香甜,沒心沒肺地忘記今日帶了傅淮時上門見家長。
她頂著睡得蓬鬆凌亂的髮絲從臥室裡出來,揚聲高喊道:“媽媽,喝水——”
迷濛間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握著玻璃杯遞到了她手裡,沈惜梔看見這雙手,腦海裡翻過響來,輕咳一聲,“謝謝。”
傅淮時垂眸盯著她的鳥窩式的頭髮,唇角彎了下,“不客氣。”
沈惜梔腳步加快地逃回自已臥室,砰的一聲,臥室門關閉。
沈父沈世昌已經下班回到家,在茶室和傅淮時喝茶聊天,下午時瞭解到自已女兒領回來的竟然是傅淮時,心底驚了一瞬,但常年在官場浸淫,早已練就不動聲色的本事。
他沒幾分鐘就接受了這位女婿,若有朝一日傅家爭鬥翻在了明面上,他拼出這一頂烏紗帽也能保全沈惜梔。
沈世昌:“你當真對傅家那把交椅沒興趣?”
這世家公子哪個不想坐人上人的那把交椅,他不信傅淮時當真如外界傳的那般毫不在意。
畢竟傅家老大在世時,他是第一順位繼承人,如今卻握在他二叔手中。
從高位上跌落下來,難保心底毫無怨懟。
傅淮時面色沒有波瀾,唇角勾著笑了下,如三月綻開的桃花,衝散了他滿身的羸弱。
“伯父,毒牙未形,在腹上貼上‘蝮蛇’二字,引得他們打殺,只會自取滅亡。”
沈世昌抬眸打量他一眼,就知他不會放棄原本握在手中的權勢。
“你有把握拿到?”
傅淮時笑了笑,斂起來的鋒芒露了出來,“我不打無準備的仗。”
“你不怕我們是你二叔安排好的?”沈世昌問出口,端了杯茶水狎一口。
“伯父是嗎?”
“不是……”
行,打直球是嗎?
吃過晚飯,沈惜梔送傅淮時下樓,傅淮時站在車前俯視看她,垂著的眼皮遮住了他的目光,“加個微信?”
沈惜梔哦了聲,掏出手機掃碼新增。
他唇角愉悅地勾起,手掌抬了下又放下,想摸一摸她的長髮,又心想算了,會嚇到她。
“明日我來接你去見幾個人。”
——————————————
“你們的嘴裡既然並無毒牙,何以偏要在額上貼起‘蝮蛇’兩個大字,引乞丐來打殺?…”——魯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