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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不歸,此情未央

時光翩然輕擦,午夢千山,朝暮輪轉。

這幾個月來,江衾衣暈倒的次數增加,即使她不出三嵐溝,窩在她的小院,也會無緣無故犯暈,以至於無時無刻需要人守著。

眼瞧她的肚子越來越大,某個白日,江老尊者前來造訪。

父女單獨說說話,江老尊者有意支開百里朔空安排照顧江衾衣的僕人。

女人在見到父親時便明白了他的來意,她表現得並不是很有興趣的模樣,懨懨欲睡。

他們面對面談心,江老尊者數不清這是第幾次苦口婆心勸她了,“衣兒,你聽爹一言吧,趁孩子沒生下來,拿掉他吧。”

難以置信的話,張口即是打胎。

江衾衣閉目塞聽,江老尊者早料到她以這般的態度敷衍。

老人心中感到無比的疲憊,泫然欲泣,“孩子,爹也心疼你,心疼這個還未降世的無辜子孫,可是……”

江老尊者哽咽起來,紅了眼眶,“爹更在意你啊……”

他們江家女兒命苦,江老尊者還年輕時誤殺了一隻貓妖,貓妖是個好的,她不吃人不做歹,日日行善。

可貓妖境界比他低了太多,他一招便要了她的命,為此妖怪一命嗚呼。

得知殺了好妖,他心中難安,找個了風水寶地埋葬,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諒。

可怪事也在這時發生了,將屍體投入墳墓,貓妖腹中竟然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尖銳的哭泣持續不久,很快消失。

貓妖有了身孕,方才那是她的孩子……

按理說,他那一擊完全落在貓妖小腹上,母體都承受不住猛烈的攻擊,那這個孩子也應當,為何還……

這件事久久掩埋江老尊者的心裡,後來他成親娶妻,遇到一個算命大師。

大師說,他們江家被貓妖的嬰兒怨靈纏身,嬰怨下了特別詛咒,誰都無法解開,從他女兒這一代起,若生的是個女孩,則平安無恙。

若生的是個男孩,那麼男孩必定腹死胎中,甚至母體也會死亡,這樣重複下去,直到生的是個女兒。

這般如此,是斷了江家後代。

江衾衣卻無聲淺笑,“您又怎知我肚子裡的不是個女孩?”

“如果是個男孩呢?”

“男孩也好,我也喜歡男孩。”

“……”

她這樣根本勸不動,自已女兒的脾氣犟得很,江老尊者一籌莫展。

接近產期,江老尊者事事不離身,整得百里朔空很難跟江衾衣獨處。

到了臨盆的這一天,大雪飄揚,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屋外,江老尊者懷揣著心裡的秘密焦急地踱步,心中默默祈禱著一切順利。

三嵐溝的人同樣心急,看看天看看地。

“老八,我總有不好預感……”執劍真人找到降櫻。

產房裡,是不是太安靜了點?穩婆也沒點動靜。

可他身為男子不方便進去。

“我也這麼認為,哥哥還沒回來嗎?”降櫻望了望濃郁的天色,焦慮啃著指甲,“該死的卜氏,挑什麼日子不好偏偏挑今天,誰又知道嫂子的產期提前了……”

屋外的他們不知道,此時的產房裡一地鮮血……

江衾衣已經生了,是個男孩,但貓妖嬰兒的冤魂真的回來復仇了,設下隔離結界的貓妖殺了這裡的所有穩婆,甚至還要對她的孩子下手。

怨嬰很強,從他死在母胎開始便一點點成長至現在。

江衾衣才剛剛生完孩子,身體到底有多虛弱只有她自已知道,全身靈力用去保孩子了,雙腿止不住地發顫,甚至得扶著東西借力,勉強站起。

裙襬早已浸紅,雙腿時不時有幾縷紅血流下……

江衾衣紅著眼瞪看怨嬰,唇邊的血觸目驚心。

“我知道你心中有恨,你大可來找我復仇,父債子償我認了,但我的孩子沒做錯什麼,你憑什麼奪走他的生命?”

“你不就是想要一條人命?一命換一命,用我換他的命,有何不可?”

怨嬰聽了確實覺得好笑,“你以為你的命有多值錢?我不僅要你的命,你孩子的命我也要,我要你們江家絕後!”

他依舊選擇極端的走法,江衾衣冷笑以濫為濫,“你要執意如此,我們就一起死,我也變成厲鬼,到時咱倆瞧瞧誰更厲害。”

她雙手試圖按壓住流淌不止的小腹,但無濟於事,滲出的血不一會就將她的指尖染紅。

“看你如此艱難存活,所以我就大發慈悲幫幫你,趁早歸西吧!”

江衾衣連說話都困難,更別說打出柔術,就算她真的擺出姿勢,軟綿無力的力道不過是給敵人撓癢癢。

空中“呲”地一聲微響,女人金瞳赫然緊縮,貓妖怨嬰一隻手穿透她的腹部。

貓妖再抽出滿是血液的手,江衾衣彷彿全身力氣被剝離乾淨,應聲倒下。

她身體一陣抽搐痙攣,睜著空洞無神的雙眼,溼潤的眼睫一眨,什麼熱熱的東西便流了下來。

喉嚨裡發不出一絲聲音地看著貓妖走向床上的嬰兒,伸出爪子。

也就在這時,被提前塞進襁褓裡的護符自已飛了出來,發出一陣強光……

“我說過……”

貓妖的怨嬰尖叫著魂飛魄散,江衾衣笑了,無聲翕動著嘴:“你不會得逞的,我們一起死……”

崑山白雪松鶴離,山崖松樹點點蒼翠。

歲寒中的竹林依舊常青,葉影透過縫隙,顯得清晰明亮,耳邊吹來蕭瑟的悲風,馬嘶聲漸近,蹄印留在白雪之上,留不住痕跡。

也不知道門外的人是何時進來的,朦朧之中江衾衣只覺被誰抱了起來,熟悉的手掌輪廓撫摸著她的臉頰。

她能感覺得到他抱得很緊,很緊。

很緊。

耳邊很吵,好像有很多人在,可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她也看不見任何事物,但她知道一定是他。

“百里朔空……”江衾衣艱難擠出他的名字,張口便會有大量的血湧出。

血流如注,順著脖頸流淌。

“婚姻……是我強綁來的,對不起,但孩子…至少……還有父親,照顧好自……”

好奇怪,她為什麼能發出聲?

瞳孔渙散的人是沒有力氣再說話的,她連呼吸都上不來,搶救的機會也沒給他。

清風一吹,便隨著去了。

木槿花盛開的季節也過去了。

“江衾衣,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看看我好嗎,江衾衣。”

沒人知道百里朔空在傻傻地呢喃什麼,又錯了哪裡。

他肯定不愛她吧,因為他一滴眼淚也沒有流。

落日的餘暉鋪平了整個亓城,寂靜得沒有一點回聲。

宵月明亮如水,孑影獨留。

大雪的季節,牆頭邊的木槿凋零,虹劍挽清秋的響聲如泠泠之音,驀地戛然而止,劍鞘摔落在九皋之間,碎裂。

是夢?

是夢。

是夢……

————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風停了,雪還在下。

休眠的木槿花下,女子抬起平淡的金色眼瞳,靜靜望著凋落的枝丫。

她好像在等人。

可她在等誰?

那人又會來嗎。

錦鞋踩上玉塵消了聲,有人踏著白色寒酥邁步而來。

“親愛的,我說過,它能救你一命。”

斗篷人抬手,緩緩脫下她的面具,露出那張美豔的臉蛋。

如火鮮豔的紅唇上揚,摻和了暗色的琥珀瞳變得血紅。

“如何,相信我了嗎?”

“……”女人的出現她似乎並不驚訝,可心裡的想法告訴自已,她想等的不是這個人。

江衾衣平靜轉身,凝視她猩紅的眸色,遲遲未語。

二人誰也沒打破這份寂靜,一個妖媚萬千,一個冷淡如水。

只是那面無表情的女人小腹上,漸漸溢位血珠,很快又染紅了純白的衣裙。

嘀嗒掉落,暈開血花。

“我讓他們認為你的死只是個夢,我瞧你的丈夫意志消沉,甚至想要自刎來陪你,反正你也沒真的香消玉殞,對吧。”這是斗篷人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最後的最後,江衾衣離開,這一走,不留任何生息。

那時,百里朔空慶幸是夢。

現在,他遺憾是夢。

她還是沒有回來。

無數個夜晚,一人獨醉,漫天白紙,一地的相思做了塵。

桃花凋零,春雪覆心,寫下一行又一行。

歲月釀成酒,思念研成墨。

往事歸零,人間風景,皆是你眼中深情。

可你不在,我心無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