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人綠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幽的光。
他立著耳,警惕的聽了一會兒,面色逐漸變得冷峻。
那喧囂的山風中,似乎夾雜著一些其他的動靜。
他安靜的臥在程逸安身後,半晌起身,把被程逸安抱著的手臂輕輕抽出。
程逸安渾然不覺獸人的動作,只是睡夢中不滿的嚶嚀了一聲,鼻頭也皺了起來。
獸人動作頓住不動,耐心的等待她呼吸再次平穩下來,才跨過她。
他四足爬行,動作輕巧無聲,宛若暗夜中潛行的幽靈。
外面漆黑一片。
天空高掛的月亮慘白,照不亮這天地間。
但獸人的雙眼在黑暗中也能視物,他在懸崖邊逡巡片刻,而後探著身子朝懸崖下面觀察。
山崖下的樹林隱沒在夜色裡,高低起伏的形狀像是蟄伏的猛獸。
獸人雙眼微微眯起,瞳孔呈完全的線狀。
從那黑暗中隱約傳來的不同尋常的腥臭潮溼的氣息,讓他渾身的毛孔都在顫慄。
害怕的顫慄。
他下意識的想要逃跑,他孤身一人能活下來,大多數時候依靠的都是這種對危險的敏銳直覺,和察覺到危險後毫不猶豫的逃跑。
能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逃跑丟掉的不過是暫時的棲身之處而已。
這一次他也打算故技重施。
只是在他繞到懸崖側面打算跳下去離開時,他動作遲疑了一下。
他回頭望了望山洞。
雌性還在裡面睡著。
他目光幽深,寫滿了掙扎。
棲身之所可以再找,可雌性難得。
尤其對他這種沒有族群又不夠強大的獨行獸人來說,一般的雌性是根本看不上他們的。
更別提山洞裡的雌性,肌膚光滑,體格豐滿,毛髮也很是光澤,就連身上的氣味也是他長到這麼大聞過最香甜的。
這個雌性,他是真的捨不得就這麼丟掉。
獸人眸光閃爍不定,呼吸躁動不安,猶豫再三,還是一躍而下,身影消失在茫茫山霧之中。
這一夜,格外漫長。
程逸安太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這一閉眼,醒來時恍惚覺得自己已經睡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日光太強,照在臉上面板都泛著疼,眼睛更是連條縫都睜不開。
還有底下這床,怎麼感覺這麼奇怪,顛來倒去的,害得她剛醒來就頭暈。
簡直像暈車一樣。
程逸安強忍住要吐的衝動,抬起痠軟無力的手遮在眼睛上,勉強掀開眼簾。
然後懵了三秒。
這些天的記憶在一片空白的腦海裡逐一浮現,她慢慢緩過勁兒來。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啊?”
程逸安抬頭,第一眼就看見了那熟悉的黑白漸變的貓耳,加上鼻腔聞到的熟悉的氣息,讓她確定了抱著她奔跑的是獸人大哥無疑。
她一顆心放回肚子裡,懶懶的把下巴擱在獸人肩頭。
不得不說,大哥這一身肌肉著實漂亮,而且有用。
他把她抱在身前,一手託著她的臀防止她掉下去,而她兩條腿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自發自動的就纏在了他腰上。
程逸安臉有些紅,她知道自己睡著的時候是有逮到什麼就夾著什麼的臭毛病的。
她本想矜持的鬆開腿,但獸人猛然一個起跳,重力驟失的恐怖感覺讓她不自禁更緊的環住了獸人的腰身。
她瞌睡可算是全沒了,意識到獸人正帶著她在樹梢上騰躍,一張臉唰的沒了血色。
再不敢有小女人心思,老老實實四肢八爪魚一樣纏緊了獸人。
“唔——”
獸人卻隨著她的動作一聲悶哼。
程逸安也察覺到了不對。
抱著獸人背脊的手掌,掌心一片溼熱粘膩。
她抬起手,愣愣看著手掌那一片鮮紅,一下子沒明白這是什麼。
耳畔獸人的呼吸粗重凌亂,程逸安回過神來,撐著他的胸膛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這一看嚇了一跳。
獸人原本膚色蒼白還算好看的臉上,橫七豎八佈滿了猙獰的傷口。
像被尖銳的器物深深扎進面板又猛烈撕扯開,傷口邊緣皮開肉綻,有些還在滲血,有的周圍的血跡已經乾涸。
視線再往下,他身上也是慘不忍睹,前胸靠近心臟的位置兩個深深的窟窿,幾乎貫穿了胸背。
腰腹處也是,再往下……
程逸安心臟咚咚的急速跳動著,沒有一絲帶顏色念頭的看了一眼。
還好那處沒有什麼傷口,大概獸人也知道那地方脆弱,爭鬥中也會刻意避讓吧。
“你受傷了,是昨天晚上的事嗎?我們現在是在逃命嗎?”
程逸安敏銳的察覺到因為她拉開距離的動作,獸人託著她的姿勢似乎更加吃力,呼吸也越發急促了。
他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滑落,臉色肉眼可見的越發難看。
好像下一刻就會倒地嗝屁了似的。
程逸安因為自己的這個念頭而心慌意亂。
那可不行,大哥要是沒了,她一個人在這裡怎麼生存?
能把大哥傷成這樣,那得是什麼樣的怪物,她要是被抓到,那怪物吃她,大概比吃那隻兔子還容易!
程逸安面無人色,知道大哥現在的痛苦,根本分不出精力回應她,她也閉上了嘴老實巴交的回到之前的姿勢,儘可能減小自己的動作給獸人帶來的額外的壓力。
但儘管她已經很努力的一動不動,獸人的移動速度還是漸漸降了下來。
他已經疲憊不堪。
懷裡的雌性很乖巧,沒有鬧騰,安安靜靜的摟著他。
可儘管如此,他慢慢的連抱住她的力氣都沒有了。
獸人張大了嘴艱難的喘息。
更令他絕望的是,昨夜纏鬥一宿,幾乎是壓倒性的恣意蹂躪他的那個敵人的氣息,正在逼近。
“嘩啦——”
一旁的樹上樹葉間傳來一聲響,獸人面色一凝,猛地停下了。
可他身體太過虛弱,往前衝的勢頭根本控制不住,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程逸安一個沒抱穩,也因為慣性被狠狠甩了出去。
後背撞在了樹幹上,疼得她眼冒金星。
她生理性的流下了淚水,可抬眼的一瞬間,整個人驀的僵住了。
樹梢上,樹葉掩映之中,一個黑色的巨大的蛇頭,正冷冷的凝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