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裂隙的時候，陳臨是在張虎右臂下被夾帶出來的。

順便一說，方妨妨抱著貓被夾在左臂。

李豹則抱了一堆隨手抓來的怪異模樣的獎盃，裂隙在他們一行人身後不穩定地向內收縮，天空的顏色陰沉的嚇人，這外表褪色的裂隙彷彿成了此時唯一的光源。

不遠處站崗的哨兵發覺了這異樣，從沒見過這情況的哨兵趕緊撥打了裂隙管理部的電話，畢竟作為普通人的他沒有辦法抵抗異怪。他知道之前有發掘隊進去了，從未上過戰場的他當了兵以後也只是被派遣到這邊站崗，可內心的責任超過了恐懼，在彙報情況完畢後就急忙打著手電奔了過來。

哨兵看著渾身鮮紅的四人一貓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還以為他們身受重傷。

“快，把傷者抱進來，崗哨裡有急救裝置！”

“沒事、沒事，我們沒人受傷。”

陳臨雙腳著地的時候還頭有暈眩，但還是匆忙間故技重施，讓藍光從指尖流出包裹張虎的光球，在陳臨眼裡，他與方妨妨之間聯絡的金色繩索也被覆蓋，兩位降臨者的非凡氣息都被徹底掩蓋。

在一陣光芒的閃爍之後，裂隙完全塌縮，任何一個微小的光點也沒留下，地上原本被巨大的光斑覆蓋的地方褪去了光芒，只剩下一片建築殘骸。

那位哨兵很是年輕，以前也沒有親眼見到過裂隙塌縮的模樣，在培訓教育中也只能看那些科教類的影片，作為普通人、哪怕自已是個士兵，也沒有一絲可以對抗異變的力量。

最優先和重要的唯一解決方式便是通知相關部門、疏散群眾。

哨兵其實是這一行人裡面最慌張的，這可是就在他站崗期間發生的事故！他慌慌張張安撫著，也不知道是安撫給誰聽。

“沒事、那降臨管理局的人馬上來了，你們別擔心！”

方妨妨一聽這話就更擔心了，現在逃跑勢必會引來更多的追捕和關注，好在陳臨已經掩蓋了他們身上的氣息，只要不使用能力應該不會管理局的人發現身份，這才叫她稍微安心一點。

而陳臨則是看著手中的藍光，不禁回憶起了前一次在東34號裂隙的發掘。

也是自已吸收藍光、獲得能力後不久，裂隙就塌縮了。

那次塌縮吞噬了隊裡所有人的生計、吞噬了王叔的清白、吞噬了何海的手臂和小腿、更吞噬了四個工友的性命......

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已獲得了這力量才導致的嗎？

沒能從裡面出來的佳佳和許楠一行人雖然不聽勸告、立於危牆之下，但自已是不是推了這牆的人？

熒藍色的光芒此時在他眼裡彷彿變得鮮紅、變得黏膩、變得令人作嘔。

是我、是我害了他們？

是我，殺了他們？

心跳的隆隆聲傳遍每一根血管，四肢末端的指尖與腳跟似乎在不斷脹大、收縮，回流著每一次源自心口的顫動，腦內的理智也被混雜紛亂的震盪撕碎。

是我，殺了他們。

向深淵中的吶喊得到了千百遍肯定的回聲，胸腔變得沉重到無法起伏。

陳臨就這麼直挺挺昏了過去。

......

陳臨醒來的時候，眼前是純白的天花板，濃郁的消毒水味刺激著鼻腔。

這是一間沒有窗戶的單人病房，床前正對著攝像頭，病房的門看起來是沉重的金屬門，嚴肅的陳設讓這裡看起來並不像是在醫院。

自已是被逮捕了嗎？

因為自已害死了人？還是單純張虎李豹他們是未認證降臨者、非法進入裂隙的事情暴露了？

似乎是觀察到自已已經醒來，那扇金屬門很快就被開啟了，進來的人也算是個熟人。

陸巧。

她一如既往地幹練，穿著一身黑色的制服，踩著小高跟。只是氣色依然不佳，粉底也蓋不住眼袋。

縈繞在她身上的光芒依舊纖細，指向門後陳臨看不到的方向。

“早上好，陸巧。”

“不早了，你都睡了一天多了。”

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床邊，想板起臉，可看到眼前人憔悴又勉強笑著的樣子忍不住嘆了口氣，看向陳臨。

“太平能源發掘隊，三天前剛剛申請建立，作為普通能源發掘隊進入荷城縣南區12號裂隙開拓發掘。經調查，太平能源發掘隊在此期間發掘過百噸級別凝膠型能源，南區12號裂隙於昨日傍晚發生塌縮。”

“嗯，是半穩定裂隙。”

陳臨語氣平靜回應著。

“那也是裂隙！你就算有了異能也不是依附者，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

陸巧的語氣忍不住加重，努力維持嚴肅的雙眼瞪圓了對上陳臨。

“......我知道，謝謝你的關心。”

“我不是——”陸巧呼吸急促了一下，粉底後的面龐紅了一瞬又恢復了，“算了，你知道你隊裡那張虎李豹是什麼人嗎？”

陳臨沒有說話，心虛讓他緊盯著陸巧的雙眼、企圖能看出些什麼來。

“這兩人的身份證件都是20年前的款式！現在的系統里根本查不到他們兩人，這都算黑戶你知道嗎？！這樣的人你也收入發掘隊裡？”

這也不算太大不了的事情，畢竟確實有不少人拖著不去辦理新公民身份認證，雖然無法接受教育或醫療的基礎保障，卻可以免除一筆不小的稅款或者逃避義務建設勞動。在降臨者到來、剛開始災難重建時，各地基礎的民生排查轟轟烈烈動員過幾次，不過現在也越來越馬虎了。

大部分降臨者開拓出來的土地都是由義務建設勞動者清理的，雖然各地會給補償性的工錢，但裂隙遺留在此地的汙染是誰也說不準的。或者也可以選擇繳納一筆不菲的發展金，免於強制義務建設勞動。

方妨妨他們在陳臨昏迷前的幫助下掩蓋過了真實的降臨者和依附者身份，表面虛心認錯捱了一頓批評教育，繳納了罰金、強制兩人辦理了新公民身份，心底卻因為獲得了普通人的身份而歡呼雀躍。

於是聽到這裡，陳臨也鬆了一口氣，順著陸巧的話說下去。

“畢竟他們作為黑戶、踏實肯幹，還不愛惹麻煩。我為了賺錢，沒有不招收他們的道理。”

陸巧氣到胸脯起伏，狠狠抿著唇、把唇上的的色彩都咬到暈開來。

“好，賺錢、賺錢、為了錢命都不要了。”

她肩膀一鬆，還是冷靜了下來。

“算了，在裂隙裡你看到什麼了，關於裂隙塌縮的原因知道些什麼嗎？”

陳臨無辜地搖了搖頭，他的演技是越來越好了。

“不知道，我只看到好多異怪衝出來，我們拼了命才跑出來，我還嚇暈過去了。”

醫生確實說陳臨是過於勞累、心力交瘁加上情緒起伏過大暈過去的，陸巧把他說的記錄了下來、也沒有質疑陳臨的說辭。

起碼聽起來比那個叫李豹的前黑戶說自已進去砍了幾千幾百個異怪要靠譜得多。

“對了，我在裡面遇到了一個叫佳佳的主播，她還帶著一隊人進去了，其中攝影師叫許楠......我出來時候沒見到他們，他們，他們......出來了、嗎？”

陳臨還是抱著最後的希望，向陸巧問出了聲。

陸巧微微搖了搖頭，劉海隨之擺動，遮住了她的雙眼。

陳臨有想過這樣的可能，心中的沉悶又加深了一分，心臟跳動的每一下都帶著垂墜的脹痛。

“他們之間只有許楠一個人活著出來了。”

聽到陸巧的回答，陳臨瞬間睜大了雙眼。

“許楠還活著！？”

欣喜攀上每一縷肌肉，生命檢測儀上的心跳顯示過速的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