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後是明亮又有點擁擠的房間,戴著眼鏡的學生坐在實木桌子後邊的轉椅上,放下了手裡發著微微熒藍光芒的書,朝著進來的幾人抬頭一笑。
“歡迎你們加入精英班。”
他笑容自然、髮絲柔潤,雙眼含著笑意,校服也呈現自然的褶皺。
陳臨看著眼前學生模樣的傢伙,近乎感覺不到他身上異怪的氣息和能量的波動,似乎真就是個普通人一般,用雙眼觀察也找不出和正常人的區別。
“怎麼還有個人。”
李豹在後邊嘟囔了一聲,本想拔刀的他看其他人都沒有表示,怪異的沉默氛圍讓他頓了頓、也只能悻悻往後退了一步。
那本他手中發著藍色熒光的書從陳臨的角度看的不真切。但他憑藉優秀的視覺,一眼望向他身後一櫃子的書籍,粗略看了一遍名字,陳臨發現了不少他讀過的書。
閉上雙眼,在沉默的一瞬間,感知的大網向對方延展,每一根睫毛的顫動、每一縷肌肉的鼓動都被探知清除,細密的大網在無形中包裹住對方的存在。咬著牙全然忽視大腦過勞後的刺痛,將那副軀體中的細微波動都納入感知。
是了,這是和教學樓前隱形異怪一樣的能力!雖然很細微,但他終於捕捉到了對方隱藏起來的能量波動。
陳臨睜眼間深吸一口氣,抿著唇、站直身子遏制住了自已的噁心乾嘔。他沒有急於回應對方的話語,而是向後伸手觸及方妨妨和張虎之間的金色繩索,傳音給他們二人。
[那傢伙是個異怪,和教學樓前凝膠型的異怪用了一種方式掩藏起了自已的能量波動......]
[嗯,我也看出來了。]
張虎的雙眼中,那異怪的外表變得再像人,也沒有焰火的光芒。
[誒!那、那陳善人是要我們解決它?!]
方妨妨被嚇了一跳,還在四處張望有沒有什麼能源可回收的她還在迷惘有什麼東西是格格不入的,陳臨的傳音叫她瞬間緊張起來。
[不,你們先按兵不動,我有些事情要問它。]
陳臨看向異怪,語氣平靜。
“這裡就是精英班?那你是誰。”
“我是精英班唯一的學生,我在這裡等待你們很久了。”
“很久?從我們踏入教學樓到來到你這裡也不過幾個小時吧?”
“你也可以這麼認為,不過我說的久、指的是自從一年前精英班的同學們畢業開始算起的......”
陳臨回憶了一下,如果方妨妨給的資料無誤,那差不多就是這個裂隙被宣佈為半穩定裂隙、之前的開拓隊全部撤出的時候。
那少年模樣的異怪站起身來,微微垂眼,側頭看向身後的書架。
“他們急不可耐地選擇了他們未來的道路,而我作為比他們更優秀者,從你們人類的書籍中見識了更多,瞭解了更強大的力量。這點,我還要謝謝你們呢。”
[這傢伙很厲害嗎?]
分辨不出眼前異怪力量的方妨妨在傳音中發問。
[嗯,比這個裂隙裡之前遇到的都厲害。]
張虎稍作思考比較了一下,回應著方妨妨。
[哇!那得有多厲害啊?]
[最多兩刀。]
張虎給出了保險的答覆。
[哦。]
方妨妨沒了什麼興致,繼續四處張望有什麼能源好收集賣錢了。
陳臨的因為兩人的傳音對話表情勉強地維持僵硬,向眼前的異怪顫顫巍巍地發問。
“畢業的都去哪了?怎麼才算畢業?”
“離開這裡,成為外面的一員就是畢業。怎麼,你們也想急著畢業離開這裡嗎?”
對方的話語印證了陳臨最糟糕的猜測,深呼吸調動起情緒,向對方質疑。
“不可能!你們模仿普通人以為外面的降臨者察覺不出來嗎!?你們就算模仿得再像人類、身為異怪的氣息也無法掩藏!”
“哈哈哈!無知的人類!好好回想一下你們一路走來,我的同胞身上發出了可以探知到的裂隙氣息嗎?”
“難道說——”
沒發現什麼明顯能源的方妨妨也來加入其中,睜大了雙眼誇張而驚恐地回應對方的話語。
“沒錯,我們已經學會了隱藏自身氣息的方式,而什麼降臨者依附者要模仿起來更是易如反掌!”
方妨妨的表現極大地取悅了它,說話間它從一個少年的樣貌變換成了方妨妨的模樣,聲音尖細、身上散發著屬於依附者的非凡氣息。
只不過既在張虎眼裡沒有焰火,也在陳臨眼裡沒有金光。
倒是唬住了苗喵喵,遲疑不定叫了兩聲,聞了聞、又甩著尾巴恢復了平靜。
“那你所說的強大力量指的是?......”
陳臨接了下去,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異怪模仿方妨妨外表已經天衣無縫,不依靠金光和感知力的話自已確實會被騙過,流露出真實的驚異。
“那自然是要感謝你們這些教材提供的學習資料了!”
轉眼間,它從矮小的方妨妨開始膨脹變幻,變成了李豹的模樣,身上的氣息也變得更加張揚凶煞,幾乎和李豹別無二致。
“你的戰鬥方式我已經瞭然於胸,你的力量將成為我最好的養分!那群見識短淺的傢伙們終究將在我畢業之時對我俯首稱臣!”
“哇,看起來比你要厲害啊李豹~”
方妨妨小聲湊過去拱著火。
“怎麼可能,媽的把老子當什麼了這螻蟻也敢較勁!”
李豹一呲牙,身上爆發出不亞於對方的肅殺之氣,陳臨能看到他身上的金色光芒開始泛起波瀾。
而那異怪頂著李豹的臉笑得更張狂了,倒也不違和,模仿甚至超越了李豹的力量,鼓起肌肉拔出刀,硬生生壓過了眼前的降臨者一頭。
李豹徹底被激怒了,大吼一聲全然迸發出幾乎肉眼可見的力量,身邊空間裡模擬出來的物什也都爆裂而開。陳臨眯著眼在金光驟然爆發沸騰之前閃身躲開,方妨妨嚇得趕緊跑到了房間另一頭,張虎內側袋裡邊有吸收能量之用的石牌倏然粉碎。
這下對面模仿不出來了,笑容僵硬在臉上。
[你們誰阻止一下李豹,這房間裡還有東西沒探查完!]
陳臨看向在癲狂的氣流中幾乎要被吹飛的熒藍書本。
[好。]
在傳音中話音落下的時候,張虎就拔刀突進到那異怪身前,全身都是感知器官的異怪絲毫不畏懼這一次突如其來的偷襲,熟稔地擺出了模仿李豹戰鬥時候的模樣,環首刀上綻開紫黑的氣焰、橫刀對上張虎的劈砍。
然後被如同豆腐一般毫無阻力地被一分為二。
黑紅的烈焰只在切開它身軀的時候閃過一瞬,沒有傷及任何周圍事物,筆直站立著的張虎收回長刀時候,墨鏡後的眼裡還流露出一分懊惱、伸手摸著自已的大鬍子。
“嘖,高估了。”
那異怪在被黑紅的烈焰焚燒去最後一絲意識之前都沒意識到自已的學習哪裡出了差錯。
收起了氣焰的李豹在那裡吹鬍子瞪眼大叫自已的風頭被搶了,吵吵嚷嚷著被方妨妨趕出了房間。
陳臨嘆了一口氣,看向那書櫃中自已熟悉的書籍。
這裡面大部分都是十幾年前大火過的玄幻龍傲天小說,確實寫的不錯,狠狠點燃著陳臨的少年之心,他甚至還清晰地記得裡邊的人在打架前特別喜歡把事情都交代清楚。
這異怪還真是如實地學了個通透。
視線回到那本攤開著、散發著熟悉熒藍光芒的書上。
方妨妨在後面研究著房間裡陳列的五彩水晶獎盃到底是不是格格不入的能源,李豹和張虎在門外鬥毆,他們似乎都沒有發覺這不同尋常的光芒。
又是隻有自已看得見嗎?
陳臨向那書籍伸手,剛觸及紙頁,藍光和記憶便順著指尖流入體內。
......
煙霧繚繞的室內,層層疊疊的白幔模糊了周圍的視線,視線的正前方只有前方模糊的人影。
【老師,饑饉之年,餓者滿道。我學祭祀鬼神、求雨祈福,可否救黎明百姓?】
那模糊的人影搖了搖頭。
【老師,溫氣疫癘,千戶滅門。我學草藥醫術、卻病延年,可否救黎明百姓?】
那模糊的人影又搖了搖頭。
【老師,朝堂腐敗,民不聊生。我學以一敵百、殺盡民蠹,可否救黎明百姓?】
那模糊的身影長嘆一口氣,其中的沉重甚至讓陳臨渾身一顫。
對方終究還是在層層間隔之後搖了搖頭。
......
陳臨身形一頓,突然湧出的記憶已經讓疲憊的大腦不堪重負差點暈眩過去,不過他扶著桌子還是站穩了身子,只有苗喵喵發現了他的異狀,竄過來蹭了蹭他的褲腳。
他眨了眨眼,慢慢熟悉著隨著回憶一同被身體適應的新的力量。
那被異怪神乎其神的、掩藏氣息的方式。
“方妨妨。”
“誒,陳善人,怎麼了!?”
抱著幾個奇形怪狀獎盃的方妨妨走了過來。
“把李豹張虎叫進來一下,我或許從張角那裡,得到了新的感悟......”
方妨妨趕忙傳音叫降臨者兩人進來,添油加醋說了一些大賢良師的神力顯現云云。
所以張虎進來的時候表情嚴肅,而李豹則是一臉好奇。
“我不確定成不成功,在二位面前獻醜了。”
說著,他聚精會神盯著李豹身上耀眼的金光,朝那個方向伸出手,將那不被旁人所察覺的藍光逐漸覆蓋上去。
李豹還沒發覺什麼不對勁,感覺敏銳的張虎已經瞪大了雙眼。
金色的光球越變越小、越變越小,在層層疊疊的藍光包裹下最終遮蓋去所有金光,在陳臨眼中只剩下一個拳頭大的淺藍光球,收攏了一切外溢的非凡氣息。
“他感覺起來、變得、和普通人無異了!......”
就算遲鈍如方妨妨,也察覺到了李豹身上氣息的變化,原本張揚散溢的力量全部被遮蔽,就是張虎那樣敏銳的降臨者,若不是還能看見對方熊熊燃燒著的紫黑焰火,甚至會懷疑陳臨把李豹的力量收走了。
“我暫時掩蓋了他的氣息...和這異怪掩蓋他們身上裂隙氣息一樣。”
陳臨看向他們驚異的表情,就知道自已成功了,忍不住面帶驕傲的笑容,陳述著自已的新力量。
方妨妨在宕機了一瞬後,簡直激動地要哭出來,自從有了倆降臨者之後她多少年沒去縣外旅遊了!倆沒做登記的降臨者黑戶都沒法去辦身份證件,開車也沒駕照生怕被跑長途被逮著,住酒店都沒法登記只能回家!
現在好了,現在好了!辦理身份證件的管理部門沒可能分辨出這倆是降臨者了!終於不用拖著倆黑戶過日子了!
她衝上去不顧形象和血汙,抱住陳臨的手臂含著熱淚:
“陳善人、陳大善人,您就是我爹啊!您看看能不能把張虎也蓋了氣息!”
還沒等陳臨把方妨妨從手臂上甩開,細微的震動傳遍裂隙內部。
陳臨再熟悉不過了,這是裂隙崩塌的預兆!
......
那個偽裝成陳臨的異怪,或許是裂隙中最後倖存的原住民了。
它並不因為同類的全滅而悲痛,它全身上下張開了方便進食的口,只是一心一意吞噬著眼前這個被他拐騙來的人類。
從資訊最豐富的大腦開始、到尚留餘溫的心臟、堆積脂肪的臟器、充滿韌性的肌肉......
震動一被察覺,它儘可能膨脹全身將整個屍體連帶衣物吞入,分不清四肢外表只剩下扭曲的血肉飛速滾動著從它熟知的間隙間逃離。
它臉上的面目緩緩變幻,模擬出來的肌肉也變得柔軟蒼白,消化著這具屍體中或新鮮或陳舊的記憶。
最終在踏出裂隙,畢業的一瞬間,它生長分化出了黑色的高定休閒服。
它不再是陳臨的樣子,而是擁有著許楠的記憶、許楠的面貌、馬上擁有許楠的身份的存在。
它現在就是許楠,男,27歲,山北省依附者企業家許建偉的獨子。
記憶尚且需要時間消化,跳級從這裡畢業的最後一名學生趁著夜色離開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