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忱意初聞這段話,感到十分迷茫,但當他仔細揣摩後,他明白了其中的暗喻。
暴雨喧囂,海浪狂嘯,米塔覺得渾身力氣散盡,還沒等到時忱意回答,便身體一軟,昏了過去。
……
……
很輕卻持久的耳鳴。
米塔緩緩睜開眼睛,眼底沒有一絲生氣。
輕輕轉動眸子,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環境。意式風格裝修的豪華臥房裡,自己躺在親膚柔軟的大床上,渾身早已不再溼漉漉的。
耳鳴聲漸漸退去,耳邊傳來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形成讓人安靜的白噪音,空氣裡是好聞的琥珀混合香草的淡淡香味……身體是乾爽、溫暖且舒適的,再沒有先前的寒冷與潮溼。
米塔睜著眼睛,感到頭很沉重,她並不想動,也沒有心情去想其他的,她只是繼續這樣靜靜地躺著。
“咔嗒。”
門被輕輕地推開,一個女傭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看到米塔睜開了眼睛,很是高興地又退了出去。
“少爺,米塔小姐醒了。”
米塔聽到門外女傭的聲音。
沒一會兒,時忱意就推門進來了。
“米塔,你終於醒了。”時忱意有些興奮,走到米塔床前,抬起纖長的手摸了摸米塔的額頭。
“沒再發燒了。”
他似是終於放下心來一樣,笑著剛想跟米塔再說什麼,卻看到米塔毫無生氣的眼睛正盯著天花板發呆。
笑容漸漸退去,清澈好看的眸子染上一抹看不清的情緒,卻又一瞬即逝。
“感覺好點了嗎?”他柔聲詢問米塔。
米塔緩緩點了點頭,依舊沒有生氣的看著天花板,良久才淡淡開口道:
“這是你家嗎?”
“嗯。”
“怎麼把我帶到這裡了?”
“你反覆高燒,昏睡了一週,家裡有私人醫生。”
時忱意沒有正面回答米塔為什麼將她帶回家中。
時忱意其實是送米塔去過醫院的,但是最近時老爺子總打電話給他安排公司的事,他不得不經常前往公司處理,有時會忙到深夜。為了方便照顧米塔,他最後決定把米塔接到家裡,留在自己身邊,平時由自己的女傭和私人醫生看護米塔。
還有一個關鍵的原因,那就是在米塔昏睡期間,根本沒有人來找過米塔,連她的電話都未曾響過。
米塔在聽到自己已昏睡了一週後,卻沒有什麼明顯的反應。也不再問別的,只是看著天花板,好像對什麼都不太關心。
沉凝許久,時忱意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主動問道:“在想什麼呢?”
在想,什麼呢?
米塔也問了問自己。
她覺得自己很疲憊,頭很沉重,她其實什麼都不想去思考。原主和白衣少年的故事還清晰地印在腦海中,那隨著原主跳海的窒息感也好像才親身經歷過。
黑寡婦人生……原來只簡單的認為,自己代替原主體驗的是貌美又有錢的開掛人生,沒想到卻是這樣悽慘的人生。
有錢無愛,孤苦伶仃。
米塔緩緩偏過頭,看向窗外還在淅淅瀝瀝下著的雨。
“這雨……是下了一週嗎?”她輕輕問時忱意。
“對,斷斷續續的下了一週了。”
“什麼時候會晴?”
“天氣預報說明天就開始停了。”
“哦……”
米塔緩緩轉回腦袋,不再看窗外的雨,轉而看向時忱意。
時忱意還是那樣乾淨好看的樣子,只是看上去稍微憔悴了一點。
她靜靜地看著時忱意,緩緩吐出幾個字來:
“時忱意,你對我是什麼感情?”
直白的提問,讓時忱意一愣,他眸色暗了暗,卻沒有回答。
米塔見他不答,深深地看了看他的眼睛,便將頭再次緩緩扭開。
望著窗戶上雨水劃落出的道道水痕,米塔很輕地很輕地說:
“時忱意,我不想一個人,我也害怕一個人。我其實一直都在利用你……”說到這,米塔頓了頓,她在等時忱意的反應。
時忱意依然沒有講話,米塔望著窗戶,是看不到他的表情的。
“我跟你說過,我是黑寡婦,剋夫的那一種,這一點我沒有騙你。如果你對我的感情是真摯的,你就會染上不幸,而我,並不想害你。”
雨聲持續地打著窗戶,房間內卻安靜的猶如死寂。
“我們認識的並不久,對彼此的瞭解也不夠深入,你的身世背景也不會允許你跟一個寡婦在一起……”
“你想說什麼?”一直閉口不言的時忱意突然打斷了米塔。
“我想說……”米塔眼神黯淡無光,紅唇開合猶如機械。
“我們都是名利場上的成年人,玩一玩就算了,不必當真。”
米塔此話講出,房間內便又陷入漫長的寂靜。
很久很久,漫長到米塔盯著窗戶的眼睛漸漸泛紅,時忱意才緩緩開口說了一句:
“好。”
沒有再講其他,時忱意站起身來轉身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輕聲說了一句:
“別再哭了。”
然後開門離去。
米塔在他離開後,泛紅的雙眼終是眼淚決了堤。
時忱意,我該怎麼辦?我好無助。
為什麼我在這個世界,感到如此的……
孤,獨。
……
米塔不知道時忱意之所以會叮囑自己別再哭了,是因為米塔其實在昏睡期間就一直在流淚。
回想與米塔相識後的種種,時忱意發現米塔只有在初次見面時是輕鬆愉快的,那晚燦爛的煙花下,她分明是笑著的,還笑得極其的好看。
可自那初次相見的驚鴻一面之後,再見到米塔,她就幾乎都在哭了。
深夜在白鳥漁村的路邊撿到她,是哭著的;抱著走丟的小玉追車的她,是哭著的;拽著自己衣領跪地的她,是哭著的;被自己吻上的她,是哭著的;在堤壩上失魂落魄的她,更是哭著的;就連昏睡中的她,都是哭著的……
在堤壩,失魂的米塔在昏過去之前,問了時忱意關於孤鳥的問題,聰明如他,怎麼會沒聽懂那句話是在隱喻著什麼?
那天的驚濤駭浪狂風暴雨下的米塔,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往事,那樣巨大的悲傷所帶來的行為表現,結合那個隱喻的問題,時忱意猜得出來,米塔無法抵抗的,是來自於自身命運的不幸。
來自黑寡婦命運的不幸。
在她昏睡不醒的這些天裡,時忱意不是沒想過該如何處理與米塔的關係。米塔說得很對,兩個人確實是不適合在一起的,米塔不是他的良配,如果讓爺爺知道他想和一個寡婦談戀愛,定不知會使出什麼手段阻止。可每每守在她床前,看到她淚流不止,夢魘時揮在空中想要抓住什麼的樣子。
他的心,真的軟了。
時忱意無法當作無事發生過就此瀟灑離去,更讓他無法對米塔放任不管的是,沒有人在乎米塔。
這一週的時間裡,沒有任何跟米塔有關的人聯絡過米塔,無親人無朋友,連之前那個明明看起來很重視米塔的保鏢,也不曾出現。
起初時忱意並沒意識到這個問題,是幫忙照顧米塔的女傭無心的問了句:米塔小姐病成這樣,怎麼都沒見她的親友找她?
女傭無心的疑問,卻提醒了時忱意。
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如果真實的情況就是米塔身邊無人陪伴,也無人關心,那將是……何等的孤獨?
時忱意無法想象。
米塔的那句不必當真,時忱意是不想刺激她,這才應下的,但時忱意卻也很想去證實一件事。
那就是,如果讓米塔真的長時間與外界斷聯,是否真的有人在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