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在雪地上躺了許久,等到整個背都出現了些許寒意之後,才掙扎著坐了起來。
剛剛可以說是江離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搏命之戰。
分生死不過是一瞬間,但是這一瞬間人的精氣神會提升到極致,當塵埃落定之後就會迅速的衰弱下去,這就好比人一生的某些時刻,明明不需要耗費多大的力氣,但是經歷過後卻會有虛脫的感覺。
但也意味著,下次經歷同樣的事情時,會更加的淡定。
這本就是一塊廢棄的亂葬崗,附近稱得上是荒無人煙,在這臨近過年的時候,自然更不會有人突然想來這晦氣地轉悠,所以江離才敢這樣肆無忌憚的躺在地上。
這個世界可沒有什麼法律的說法,信奉叢林法則的修仙世界,殺人越貨在這不過是常態。
不過雖然如此,但是這個世界卻有著秩序的說法。
在江離知道的裡面,最清楚的就是在城池裡不允許明目張膽的殺人劫掠這一條
如果有人敢擾亂這條秩序,就會被視作挑釁城主府,因為這條規矩,或者說秩序,最初是由城主府來制定的。
根據江離所瞭解到的,他所在的這片大陸上分據著大大小小無數個城池,而各個城池高度自治,每一個城池都被一個稱作城主府的機構統御。
江離鮮少能聽到城主府的一些動靜,偶爾有聽聞那些大世家設宴宴請城主府,但相比於城中眼花繚亂的資訊,這點動靜只能說是偶爾在大海里打起的一個小浪花,一下子就沉入了大海,所以在江離的印象裡,城主府是一個極其低調的存在,但是從來沒有聽聞過有誰誰誰挑釁過城主府。
所以這條秩序雖然沒有擺到明面上來,但在眾人自覺遵守的情況下也就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了。
江離出城之後不久其實就已經發現了百臉狐尾隨在他身後,天生靈唸的感知力可不是百臉狐這種淬體境六重的武夫能夠想象的。
但江離也吃不準尾隨者的實力,經過深思熟慮,最終還是將百臉狐帶到這片地方,不僅僻靜,而且他還熟知這裡的地形,就算打不過,他逃命的可能性也會大上不少。
但江離沒有想到的是百臉狐的實力會這麼高,應該要比自己要高出兩個小境界,這完全在江離的意料之外。
對於這種人來說,江離知道就算自己逃過了這一次,也很難逃得了第二次,畢竟自己還是要在這片地方生活下去。
那麼,為了一次性解決問題,江離只能發狠,用一直隨身攜帶的石灰散做一次以自己的小命作為賭注的行動。
說起這石灰散,還多虧了徐叔的提醒和教導。
採藥可是門手藝活,每一種藥草的生活環境不一樣,其中很多藥草很看重生長環境的溼度,所以如何判斷一個地方的溼度對於採藥人來說是重中之重。
僅靠人的體感是不能準確的區分溼度,所以徐叔教給江離辦法是用貝殼煅燒出來的粉末來區分溼度。
江離當時聽了就樂了,呵,那不就是生石灰嘛,製造它的化學方程式我都還寫得出來。
話說回來,生石灰可是防身的好東西,尤其是自己實力還不高的時候,就更加需要一些外物來防身了,比如內甲什麼的,但一個鄉野少年能有什麼錢來買外物,所以生石灰就成了江離的最佳選擇,貝殼這種東西對於臨海的啟靈鎮,獲取又十分方便。
所以江離就自己精心調配了特製的石灰散,生石灰輔以辣椒粉和蒜末等刺激性物質,反正就怎麼刺激怎麼來,平時採藥出門,身上隨時都準備著一包這種特製石灰散。
目的就是為了在自己遇險的時候能夠找機會將粉末灑進對方眼睛。
說實話江離其實是準備給實力比自己強的妖獸用的,畢竟在森林採藥,運氣不會一直好下去,遇到危險的時候就看採藥之前的準備了,撒一臉這種特製石灰散,不僅能封住妖獸的視覺,還能封住嗅覺,妖獸尋人的方式無非就是靠這兩樣感覺,都封住的話,他逃脫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但江離沒想到這石灰散的第一次使用竟然會用在人身上,這也只能說百臉狐的運氣不太好了。
在淬體境,無論是身體被錘鍊得多強大,還是掌握的武功有多精妙,眼睛依舊是人體極其脆弱的所在。
從剛剛百臉狐的慘狀就知道了,江離調製的石灰散遠比自己想象的要恐怖得多。
毫無疑問,百臉狐無論是心機還是武力都遠在江離之上,但也許是因為他多日躲避追查,內心不可避免產生的一點煩躁讓他面對遠比自己弱小的江離生出了一點輕視玩弄之心,又或是因為他對江離身上的秘密的好奇。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他並沒有使出全力,出現了貓捉老鼠的戲弄心態,殊不知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最終反而還出現破綻被江離抓住反殺。
估計也沒有人會想到這個被稱作通妖道之狐的男人最後會以這麼離奇的方式死在一個遠比自己弱小的對手手上。
江離拍了拍手,抓起周圍的積雪便往自己滿是血汙的臉上抹,這附近沒有什麼水源,所幸之前一直都是大雪天氣,雖然今天是個陰天,但是好在地上仍有許多積雪。
江離剛剛在雪地裡躺了太久,導致臉上的血汙都有些凝固了,用雪清理起來著實有些費勁,所幸周圍的雪夠多,直到江離的臉頰都被雪塊凍得通紅時,江離才感覺到之前一直縈繞在鼻間的血腥味逐漸淡去。
“這臉上的血汙清理倒還簡單,這身上就不那麼方便了……“,江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散落的雪塊,略顯苦惱的看著自己青色棉袍上已經乾涸的血漬,一塊塊彷彿褐色的斑點,大小不一,無規則的印在各個部位。
江離想了想還是決定接著穿在身上,反正這種天氣也不會有多少人會出門,而且啟靈鎮也算是比較偏遠的地方了,想來路上不會有多少人。
那現在就剩下處理百臉狐屍體這一件事了,江離拾起犀角,放到一旁的麻袋中,拎著走向百臉狐的屍體。
越靠近那片地兒,空氣中的血腥味就越濃厚,江離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作嘔感又有些蠢蠢欲動了,江離努力地嚥下幾口口水,便繼續走到了百臉狐的屍體旁蹲下。
圍繞著屍體的積雪都已經呈紅色了,應該是被血給浸透了,江離強忍著胃中的不適感便準備開始搜查起百臉狐的身上的東西。
他想搶自己的東西,那我把他的東西拿走那一點也不過分吧,那幾拳也不能白挨啊,江離心中這樣暗暗想著,手便摸向百臉狐的懷中。
“咦?”
江離發現自己碰到百臉狐的胸膛時,指尖傳來的觸感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樣,那是一種來自於金屬的質感。
江離小心的掀開百臉狐外面的衣衫,抹去裡面的血漬,果然,血漬下面浮現出的是一點點銀芒,江離眼睛一亮,迅速撕開百臉狐上身剩下的外衣,拿起周圍未被浸染的積雪就往血漬上面擦。
隨著血汙被雪水擦抹抹乾淨,出現的是一件銀白色的內甲,表面沒有什麼花紋,顯得極其光滑,表面銀光流轉不定,極為好看。
江離小心地按了按內甲,發現這內甲雖然有著金屬的質感,但顯然柔韌性極佳,緊緊貼在百臉狐的身體上,應該是一種特殊的材料。
江離小心翼翼地將內甲從百臉狐身上卸下,發現這內甲卸下之後竟然還縮小了一大圈,江離掂了掂內甲,略為驚奇的發現這內甲竟然十分輕便,看來這種材料比他想象得還要好上不少。
不過想到這畢竟是百臉狐這種實力的人都貼身穿的物件,江離心中的驚訝也就消去不少。
“看來今天的收穫會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啊!”江離暗暗想道,一時間都有些興奮起來,僅有的那一點不適也在激動的心情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難道我也天生適合幹這種殺人越貨的活計?在一個屍體上摸來摸去竟然也沒有噁心的感覺……”
腹誹歸腹誹,江離手上的動作卻是絲毫不慢,將內甲放到一旁,就又開始搜摸起百臉狐的身上的物件。
搜摸了許久,沒想到結果卻讓江離大失所望,因為他發現百臉狐身上除了這件內甲之外竟然再沒有其他物件了,以至江離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又重新的檢查了一遍,然而結果確實就是這樣。
江離有些洩氣的坐在一旁的乾淨雪地上,無奈道:“虧他還自稱什麼百臉狐,好像是個什麼大人物一樣,結果身上除了一件內甲之外,就連一塊符石都沒有,乾淨得就好像雪地一樣,比我還窮,這算什麼事嘛。”
說完有些無奈得轉頭瞥了一眼百臉狐的屍體,隨即抬頭看了看天氣,看來下一場大雪天氣就來臨近了,江離站起身,準備去亂葬崗挖個坑處理剩下的事情。
但突然江離又像是想到了什麼,迅速的轉頭看向百臉狐的屍體。
江離這次應該是發現了什麼,平靜的黑眸中閃過一絲火熱。
他看見了一枚戒指,準確來說是看見一枚樣式簡單的灰色戒指戴在百臉狐的無名指上,看這樣子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物件
但江離清楚,這枚戒指很有可能是一枚須彌戒。
須彌戒,須彌兩字其實取自佛經上“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它其實就是一種自帶空間的須彌芥子物,須彌戒有著不同等級,但是即便最低階的須彌戒,也足有方丈大小的空間用於存放物品。
須彌戒的內部空間都是需要靈念來開啟,也就是隻有達到先天的修士才能驅動,但部分下品須彌戒由於內部空間也不大的緣故,所以降低了要求,以淬體境武夫的精神力也能夠驅使。
但即便是下品須彌戒,對於大部分淬體境的武夫來說也是極其貴重的存在了,不是尋常散修能夠負擔得起的。
像平陽城這種偏遠城池,須彌戒這東西向來都是供不應求的,即便價錢十分高昂,但費勁功夫想要弄到一個的武夫大有人在,據江離聽說的,在平陽城市面上,下品須彌戒的價格已經到了需要三百塊下品符石的驚人價錢。
若是和江離想象的差不多,那百臉狐身上沒有存放任何物件也就說得通了,畢竟有了須彌戒,誰還會將東西貼身藏著。
江離按捺著激動的心情,將戒指從百臉狐的手指上取了下來,精神力自然而然的從念海流出,包裹住眼前的戒指。
對於江離這種天生靈唸的人來說,如果眼前的戒指真的是一枚須彌戒的話,那開啟它的內部空間那就太容易了。
也就是一個眨眼的功夫,江離感覺到被自己靈念包裹著的戒指微微一顫,隨即自己的靈念便被迅速的吸收,再下一刻,江離便從靈念中看見了一個灰撲撲的空間,大概有兩個立方米那麼大。
“果然是一個須彌戒!“
江離按捺住驚喜,沒有仔細檢視這片灰色空間,略微掃了一下便退了出來。
“這次真的賺大發了,趕緊收拾一下就撤!”江離用力的揮了一下手臂,眉梢微微揚起,臉上盡是歡喜神色。
小心的將手心握著的須彌戒放入懷裡,想了想,又解開了棉袍上面的扣子,將之前得到的銀色內甲也套在了身上,內甲緊緊的貼覆在江離的身上,卻沒有帶來任何不適感。
江離略微感慨了一下百臉狐身家的豐厚,便重新系緊扣子後這才拿起犀角小跑到亂葬崗靠近中央的地段挖起坑來。
江離很快就挖好了一個大坑,將百臉狐的屍體拖了過來,放進坑裡後,又將被血浸染的積雪和泥土也都取來放進坑中,江離站在原地默默思考了一下,又去之前百臉狐藏身的那片稀疏樹林中取了一些枯草回來,均勻的撒在坑內,這才將一旁挖出的土重新填回去。
填好後又來回踩實,確定沒什麼遺漏後便有抱來積雪堆在上面,抹掉自己在這周圍的腳印後,又重新走了一條完全不一樣的腳印到另一個墓碑,這樣混淆一下,主打一個細緻。
這大雪天氣還會持續幾天,而積雪融化也需要時間,等到地面露出來了,估計氣味也散的差不多了,江離對自己處理現場的能力還是很滿意的。
深深的看了一眼亂葬崗,江離便拎起麻袋快速消失在這片地方,忽然一陣冬風吹過,經過參差不齊的墓碑時,形成一陣陣略顯詭異的嗚咽聲,似是有人在低聲說話,又像是有人在哭泣,誰也不會知道,這裡剛剛發生過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