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作為一個強盜能有這份耐心倒是極為少見啊!”
江離說完轉過身,面無表情,和之前靈閣的溫和少年簡直判若兩人,他漠然看著不遠處的一小片稀稀疏疏的樹林,一言不發。
半晌,一個面目陰冷的中年人從樹林裡走了出來,在離江離十多步距離的地方站定,盯著江離還顯得有些稚嫩的臉龐許久,饒有興趣道:“我其實很想知道,你是怎麼發現我的行跡的,我並沒有覺得自己一路上露出過什麼破綻。”
江離扯了扯嘴角,戲謔道:“狗行千里吃屎,不用張嘴都能聞見屎味,您可能不太刷牙。”
百臉狐不是蠢人,自然明白江離的言外之意,原本就顯得陰沉的面色變得更加陰沉了,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消失,冷漠道:“已經有很久沒有人對我百臉狐說這種話了,小子,你會為自己逞一時口舌之快的行為付出沉重的代價。”
江離將手中的麻袋丟到後面不遠處的一個墓碑上,在百臉狐話音還未落之時,便單腳一跺地,猛然向百臉狐衝去。
兩人之前不過十多步,對於習武之人不過是兩個呼吸的時間,下一刻,江離便已經欺身而進,在百臉狐略顯驚詫的目光中揮出一拳。
“砰”
百臉狐單手格擋住江離一拳,雙腳向後劃出兩步後,飄然落地,腳後的地面上彷彿有微風拂過,揚起一點點散落在地的雪花冰沫,百臉狐眯起眼,望向那個一擊即退的少年,道:“淬體境三重,這可不像是一個鄉野少年該有的修為,看來你身上還有什麼其他的秘密,你如果識相一點,告訴我,也許我會發發善心也說不定。”
江離甩了甩有些痠麻的手掌,一隻手負於身後笑道:“打架哪來這麼多的廢話,狗就是狗,喜歡叫。”
話音剛落,又是一個箭步,速度竟然是比上一次還要快許多,不過一個呼吸,便又是一拳帶著呼嘯的拳風轟向百臉狐的面門。
“砰”
這一次遠比剛才發出的聲響還要大得多,百臉狐向後飄出七八步的距離,落地時帶起的煙塵也比剛剛要大得多,百臉狐看向面色變得有些凝重的少年,平靜道:“看來淬體境四重才是你真正的實力,這種年紀就已經接近磨皮大成,就是相比那些普通世家的核心弟子怕也是不遑多讓了。“
“看來你的秘密比我想象中要大一些,我也知道你不會告訴我,不過沒關係。“
百臉狐頓了頓,渾身發出了一陣陣炒豆子的聲響,一臉獰笑道:“等我把你擒下,我有的是方法讓你主動說出來,年輕人,淬體境四重可不能成為你的憑仗。”
說吧,單腳猛然跺地,用遠比江離迅猛的速度轟出一記直拳,江離只來得及架起雙臂,下一刻,江離只感覺雙臂傳遞來錐心的疼痛,雙臂被這記直拳砸到胸口,人就直直倒飛出去,雖然他努力用腳後跟蹭地,想要卸去這股沉重力道,但還是不可避免的撞到了身後的墓碑,這一撞墓碑倒沒有怎麼樣,江離卻感覺到喉頭都湧上一股甜腥味,胸口一陣氣悶。
要知道江離之前和這塊墓碑足有二十多步的距離,如果不是有墓碑擋出,可能江離還要被擊退更遠的距離。
能將淬體境四重的江離一拳轟飛這麼遠,毫無疑問,這個自稱百臉狐的男人肯定已經踏入了淬體境的第二個階段了。
淬體十二重分為三個階段,熬皮,煉筋,磨骨。
第一階段的熬皮簡而言之就是以符力來淬鍊武者的面板,增強其抗打擊能力,這個階段相比後兩個階段其實並不是很看重武者的根骨,而是偏重考驗武者對符力的感應和淬鍊效率,所以人們習慣將前四重的修煉速度看作是武者的天賦表現。
而後兩個階段就不那麼一樣了,筋和骨皆是武者的根基所在,也就是世人所謂的根骨,煉筋和磨骨其實就是用符力打熬自身的筋骨,借符力的玄妙之力來熬煉本應該出生就已經註定的根骨,說是逆天而為也不為過。
在這個階段,每突破一個境界,給武者帶來的改變說是脫胎換骨也不為過,所以又有古人又將淬體境後八重稱之為登仙路。
因為若是能走到最後,就會有機會看見淬體境以上的無限風光,踏入仙途。
雖然後兩個階段目的是提升武者的根骨,但正因如此,煉筋和磨骨比之熬皮更加看重武者與生俱來的根骨。
用道路來做比喻的話,根骨差的武者修煉就像走在一條狹窄的小路,就算付出比其他人的幾倍的努力也難以走得長遠。
修煉對於這些人就像是一次出發就已經看得見終點的旅途,很殘酷,但人生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憤怒過,拼命過,但無法改變,只能咬著接受它,接受自己平淡的一生。
就像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一般,世人認為武者在成年以前,是淬體境的最佳修煉時間,越往後推,年紀越大則難度越大,雖然有著大器晚成的例子存在,但是那終究是少數,所以這也是多數人終其一生都只能停留在淬體境四五重水準的原因。
“小子,這一拳的滋味可還算可口?“百臉狐看著半靠在墓碑上的江離笑道。
江離嚥下喉頭的甜腥味,扶著身後的墓碑挺直了身子,甩了甩仍然痠痛的小臂,先瞅了瞅雪地上兩條明顯的劃痕,隨即看著不遠處戲謔著望向自己的百臉狐,平靜道:“我都不知道你在叫什麼東西,不過是淬體境五六重的實力而已。”
還不待百臉狐回應些什麼,江離便以比起之前幾乎要暴漲一倍的速度衝向了百臉狐,神行步,一種在民間廣為流傳的武功,多用來趕路,不算精妙,但勝在簡單實用。
武功,簡而言之就是武者修煉的各種擊技,被粗略的分為兩個階段,小成和大成。
神行步就是江離唯二掌握的兩門武功之一,一門簡單的步法,接觸了大概半個月的時間,江離已經將其練習到接近小成的程度,也就是短時間可以爆發出相較平時兩倍的速度,除了那些腳伕,很少有人會修煉這種爛大街的武功。
但其實就算是一門最簡單的武功的小成境界,沒個半年以上的時間勤加練習,是不可能達到的,說來說去,也只能歸結於江離的天賦。
此時雖然在白天,但還是可以發現江離裸露在外的拳頭散發了點點白光,這是催動肉身到了極致的表現,因為平時貯存在肉身之中還來不及吸收的符力在肌肉的震顫中不斷髮生散逸。
也就是半個呼吸時間,江離再次一步踏在百臉狐身前,弓步,側身,擰腰,一氣呵成,筆直遞出一拳轟向百臉狐面門,破拳,這是江離掌握的第二門武功,同樣達到了小成的地步。
雖然號稱練到極致無物不破什麼的,但其實也就是一門粗淺的武功,作為一個靠採藥為生的少年,你能期待他掌握什麼精妙的武功呢?
百臉狐雖然有些驚訝此時江離暴漲的速度,但這明顯還在他的控制範圍之內,江離遞出的一拳穩穩的被他抵在手掌心,而這次僅僅是後腳向後退了不到半步。
很明顯,之前江離示弱以敵,想要在試探他的實力,獲取一些勝利的機會,但作為一個精於此道的人物,百臉狐又怎會看不出來呢,幹他這一行的最忌諱的就是輕視對方,所以之前的那些飄然後撤不過是他耍的一些小手段,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雖然他自信有絕對的實力,但是能輕鬆一些完成事情誰又會不願意呢?
看著面前少年此時逐漸蒼白起來的面容,即便是老謀深算的他,內心也不禁飄起了一絲得意,抵著江離拳頭的手也出現了一點點波動,說實話,也就是一瞬間,但是,
江離看見了這個瞬間。
江離眼神陡然一寒,還不待百臉狐作出任何反應,猛然揮手橫移,同時張開緊握的拳頭,隨即猛然後撤。
百臉狐只看到眼前一層白色粉塵撲面而來,雖然他很快察覺到不對勁,想要閉上眼,但是還是遲了,大量的白色粉塵迅速進入了他的眼睛,甚至滿臉都被白色粉末覆蓋。
一陣陣刺癢感之後,一陣難以言明的劇痛透過眼睛襲來,那種灼燒眼球的痛楚即便是他也不禁發出來一陣陣哀嚎,踉蹌後退的同時忍不住搓揉自己的眼睛,然而卻一點用處也沒有,反而將眼睛周圍的粉末擦進了眼睛,加重了眼睛的灼燒感。
不過一下子的功夫,因為劇烈的疼痛,他的眼淚和鼻涕就不受控制的流出,和臉上的粉末接觸後,讓百臉狐整張臉都傳來扎心的痛感,怕搓揉加重痛感,他的雙手只能在空中無助的亂揮著,哀嚎道:“啊,你這個卑鄙小人,你對我的眼睛做了什麼!那些粉末是什麼東西!”
江離後撤到剛剛的墓碑附近,聽著百臉狐的慘叫,大口的喘了幾口氣,抹去額角不自覺流下的一些冷汗,露出一個類似心有餘悸的慶幸表情,一瞬間膝蓋都軟了軟,險些坐倒在地上。
等到呼吸平靜的差不多時,江離這才看向不遠處已經倒地捂眼翻騰,再無剛剛一副一切盡在掌握可憎摸樣的中年人,略顯沙啞道:“你江爺精心調配的強化型石灰散,滋味不錯吧,本來是要給林子裡的牲口用的,沒想到會用到你身上,不過這也算是物盡其用。”
此時百臉狐顯然已經痛到筋疲力盡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睛赫然已開始血流不止了,眼睛上方冒著絲絲白色水汽,觸目驚心,他嘶聲道:“石灰散,你竟然和我玩陰的,沒想到我百臉狐竟然會栽在你這種人的手裡,我還是大意了,因為你年齡的緣故,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在被你發現的第一時間就把你給殺了。”
罵完的江離顯然冷靜了許多,他面無表情從不遠處抱起一塊足有半人高的岩石,道:“你應該沒有這個機會了,後悔的話還是說給地下的人聽吧,我沒興趣也不想聽你這種人的遺言。”說完將石頭狠狠砸向百臉狐。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岩石快要砸到百臉狐的時候,原本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百臉狐竟然又向上猛然空揮出一拳,轟在岩石上,岩石頓時四分五裂,四處散射而開。
百臉狐掙扎著半跪其身子,臉上皮肉一層層翻起,雙眼周圍是新凝結的血枷,兩側有著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痕,整張臉顯得極其可怖,可見石灰散的恐怖。
百臉狐似是在掙扎半跪身子時牽扯到傷口,倒抽了一口冷氣,緩了一會兒,怨毒道:“你這雜碎倒是比我想得還要怕死一點。”
不得不說,百臉狐也算是個人物了,一般人承受了這麼大的痛苦,沒有痛昏過去就算是忍耐力極佳了,而他竟然還有功夫思考,想要設法引江離上當,不過江離比他想象的還要謹慎許多,沒有上當。
江離聞言淡淡道:“你這老狗的生命力倒比我想象的要強上許多,都這樣了你還有力氣演戲給我看。”
隨即,江離默不作聲的走向身後的墓碑,拿出了放在墓碑附近麻袋裡的重水犀犀角,對於重水犀這種妖獸來說,犀角是最重要的武器,這就意味著它足夠鋒利,雖然有點重,但對眼下的江離來說,就夠了。
江離望著即便眼睛瞎了仍然四處機警聽著動靜的百臉狐,平靜道:“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誰,既然事已至此,我不想死,那就請你去死吧。”
說完,江離用腳勾起兩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碎石,帶著些許巧勁,鞭腿抽射而去,兩塊碎石分別帶著些許弧度,一左一右,目標赫然是半跪著的百臉狐,隨即江離手持犀角暴掠而出,速度竟是比碎石還要快上些許,不過雖然速度極快,但是落地卻極輕,彷彿一隻夜出捕食的山貓。
百臉狐心中一沉,不等他想說什麼,他便聽見耳邊傳來三陣破空聲,一個稍快,兩個稍慢。
肯定不是第一個,這小子這麼怕死,很大可能藏在速度差不多的左右兩側,他不過淬體境四重的實力,就算我猜錯了,憑我貼身穿的這件銀絲甲,也足夠應付他的攻擊。
百臉狐心念急轉之下,立即抬起雙臂,雙手呈鷹爪狀,準備應對轟向他左右兩側的破空聲。
“祈禱不要被我的鐵鷹爪抓到,雜碎。”百臉狐惡毒地想到。
心思剛落,一陣勁風從正前方撲面而來,當百臉狐屏息想要硬生生接下這一擊時,沒來的,他的心中浮現了一絲寒意,彷彿身形突然墜入寒窟,整個人頓時汗毛倒立。
百臉狐神色大變,每每當其遭遇一些生死危機的時候這種詭異感覺就會浮現在心頭,正當他想要雙手迴護的時候,百臉狐便感覺脖頸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感,隨即好像有什麼東西從他身體噴了出來,渾身的力氣彷彿一個扎破的氣球,不斷的流逝,準備迴護的兩隻手臂也半途無力地垂下。
“砰砰”
兩塊碎石隨後幾乎同時砸到了百臉狐身體兩側,百臉狐半跪著的身體左右搖晃兩下便又重新倒在了雪地上,百臉狐掙扎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喉嚨,手被不斷洶湧噴出的溫熱所覆蓋,而他向前摸到的卻是一片空洞。
百臉狐顫抖的將手伸到自己鼻子下,一股刺鼻而又熟悉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這往日通常讓他覺得興奮的味道此時顯得如此可怕,他慘然一笑,在意識渙散前不甘的想道:
“是我想當然了,躲得了陳家,卻沒想到竟然會栽在這小子手裡……”
雖然百臉狐講的很輕,但江離還是聽到了他死前的最後一句呢喃,但是江離顯然沒有什麼功夫去深究這句話的含義了,江離抹掉被濺得滿臉的血汙,聞著鼻間作嘔的濃重血腥味,江離只感覺到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跪在地上不斷乾嘔,一時間涕泗橫流,滿臉通紅,顯得有些可憐。
等到胃中的不適感稍稍停歇,江離這才仰面躺倒在雪地上,望著此時仍顯得有些陰沉的天空,喃喃道:
“媽耶,我竟然殺人了,這要不要坐牢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