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他們離開後,祈爻看上去沒有太大的變化,她依舊每天到處闖禍,然後被祈王提著,去給人賠禮道歉。
從道歉的人家出來,祈爻站在廊下等祈王。
有年輕的男女,手中拿著對方送的定情花,說著甜言蜜語從廊下經過。
祈爻摸了摸戴在手上的玉鐲,腦海裡浮現出解雨臣的模樣。
有緣無分,不過如此。
祈爻撇了撇嘴,突然感到十分委屈。
這一幕正好讓祈王看到,還以為她不服氣,心裡已經打算回去找到祈弋,讓大祭司來管管這無法無天的南潯王女。
“阿爹,您不會還要罰我吧?”祈爻敏銳地注意到,祈王神情的變化。
聽著祈爻委屈巴巴的聲音,祈王想扮嚴父,卻對愛女怎麼都兇悍不起來。
“你覺得呢?”
祈爻想了想,說道:“應該的。”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祈王意識到,自己的愛女此時和以往完全不同。
那對年輕的男女再次路過,他們朝祈王行禮,而後再次帶著歡聲笑語離開。
看祈爻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對男女,祈王馬上反應過來,自家愛女的反常是怎麼一回事。
祈爻與解雨臣之間的事情,祈王早在祈白紵那裡得知。
教訓的話已經說不出口,祈王心中不忍,只能低聲哄一句:“阿爻,你年紀不小了,阿爹給你找個人家如何?”
祈爻回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祈王,怒道:“阿爹,您不至於要把我趕出家門吧?”
祈爻怒氣衝衝地走了,祈王開始反思自己,以後不能太寵孩子,要不然孩子不聽話。
這件事祈爻並沒有放在心上,但卻在一個月後,在王宮裡見到了,被祈王帶著來引見的西郡貴族。
祈王眉開眼笑地跟祈爻介紹著對方。
而當事人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
為了讓祈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祈爻表示願意跟對方相處看看。
於是,在這位西郡貴族來到南潯的第三天,滿王宮的守衛士兵,都見到了他被蛇靈追得四處逃躥。
“喂,你不是說要馴服我的蛇靈麼,現在跑什麼呀?”
祈爻在後面喊話,對方根本無暇顧及,最後終於逃到王宮外。
自此之後,祈爻聲名遠揚,再也沒有人敢來跟她說親。
唯二覺得這是一件好事的人,是祈爻和祈舜,而祈舜主要是不希望,有人來分走祈爻的愛。
鬧劇依舊在不斷上演,可所有親近之人都能看出來,祈爻已經和從前不同。
她總是神采奕奕的眼中,多出幾分魂不守舍。
祈王和祈白紵商量過後,問祈爻想不想跟著去荒地。
祈爻欣然同意,而這個舉動的背後,是祈王他們開始發現,祈爻變得更加心緒不寧,眼中的殺伐之意十分迫人。
也是這個時候開始,祈爻終於如願見到牧婭,開始明白當初祈弋說過的話。
【接受已然無法挽回的事。】
祈爻經常能看到,圍繞在身邊的那隻紅色蝴蝶。
正如祈弋說的那般,牧婭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們。
察覺到祈爻的變化之後,一家人久違地坐在一起促膝長談。
最後在祈弋的極力爭取下,祈爻需要在得失之中做出選擇。
可以去到另一個世界找愛人團聚,而當她再次回到南潯時,她需要接下大祭司的位置。
送走祈爻,再到她返回南潯,期間的時間於祈王他們而言並不算長。
重新回到南潯的祈爻,看上去儼然和離開前不同。
祈弋收走陣法,溫聲道:“回來了。”
祈爻神情中有一瞬間的恍惚,她回過神來露出溫柔的笑意,說道:“回來了。”
這一刻祈弋只覺得悵然若失,他不由感到他們即將要失去祈爻。
祈爻回到南潯的第二天,這裡舉行了一場盛大的繼承典禮。
在熱鬧的歡慶聲中,祈爻獨自站在塔樓之上,注視著底下朝她行禮的子民們。
有熙和的微風吹來,祈爻一身黑紅色的裙袍,長髮只用一條紅色的緞帶綁在髮尾,挽在耳後的白絲紋風不動,衣袖之下裸露出來的指尖上,印畫著金色的字元。
蛇靈身形縮小,纏繞在祈爻的手指中,乍看之下會讓人以為是一枚銀飾。
祈爻用指腹輕輕撫摸著小蛇的腦袋,發現自己此刻的平靜,好似被抽走了什麼無以名狀的東西一般。
原本屬於祈爻的一切聲息,開始從她的身體中抽離,餘下的便只有南潯的大祭司之魂。
至此,南潯再無王女祈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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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潯國的春天,總要比周邊幾國更生機勃勃一些。
每個細小的角落裡,都能看到各色的野花。
今日風和日麗,作為即將離開南潯的餞行,祈弋和祈白紵打算去王宮的後山踏春。
曾經他們一個作為南潯的大祭司,一個作為南潯的大將,能聚在一起的時間非常有限。
如今南潯國的大祭司換人,兩兄妹相聚的時間才多一些。
“以往阿爻總喜歡來後山玩兒。”祈白紵望著遠處的湖泊,“現下卻是再不能在這裡見到她了。”
“我也有好些時日沒見過阿爻。”祈弋的話音裡帶著幾分失落,“不知離開前,能否見到她。”
“我以為你已將此事告知與她。”
“並未提起過。”
說到這裡,兩人忽而沉默下來。
祈弋準備去往中原地區遊歷一番,這件事知會給家中族人很正常。
而這樣的小事,卻不足以到要稟報給大祭司的程度。
“似乎......”,祈白紵苦笑著開口,“只有我們不能習慣。”
祈弋轉頭去看她,作為上一任大祭司,他比祈白紵更知道箇中滋味如何,於是更不想她生出憂慮之情。
“這已是最好的結果。”
聞言,祈白紵長嘆一聲,她傲然一笑重新打起精神,接著翻身上馬笑道:“來,今日比試比試,看看阿弋你的騎術如何?
畢竟當年阿爹他們總說,阿弋你比我更有大將風範。”
祈弋翻身上馬,糾正道:“阿紵,你該喚我阿兄才是。”
祈白紵爽朗一笑,繼續說道:“你不過比我早出生半個時辰而已。”
祈弋笑著點頭,對此不置可否。
語畢,兩匹馬在林中飛馳而去,很快消失在後山之中。
一個時辰後,兩人繞著聖湖,來到一處花草盛開的湖泊邊。
駿馬自由地吃著嫩草,兩兄妹繞著湖泊爬上一個小山坡。
原本還有說有笑的二人,忽而站定在山坡之上。
不遠處的青石板路上,散落著許多粉色的花瓣,沿著青石板路走上去,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辛夷花。
花樹下站著一個人,正是許久不見的大祭司祈爻。
春風之中帶著淡淡的花香,祈爻伸手出去,粉色的花朵被風吹落到她手上。
祈爻望著手裡的辛夷花,仔細摩挲的動作中,彷彿是在對待什麼奇珍異寶。
粉色的小花,像極了當年她得到的那一朵。
似乎是有感應一般,祈爻收手回身看向小山坡。
兩邊的視線毫無預兆地對上,祈弋和祈白紵心中一緊,隨後齊齊向花樹下的祈爻行禮。
祈爻微微頷首,漠然的神情稍稍散去,朝祈弋他們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她衣袖下的指尖微動,蛇靈從她手腕上爬出,而後很快來到祈弋面前。
蛇尾舉在祈弋面前,上面圈著一根五彩的手繩,手繩吊著一枚小小的銀飾,正反面刻印著幾個字元。
祈弋拿過手繩,蛇靈很快沒入花叢之中消失不見。
兩兄妹相顧無言,他們非常熟悉銀飾上的字元,那是南潯的古文字,寓意是安順歸來。
以往祈白紵進荒地時,祈弋常常會給她刻著這些字元的小銀飾。
再轉頭去看祈爻,她早已收回視線,只留下一個背影。
“阿爻知道你要去遊歷。”
祈弋嗯了一聲:“自然,什麼都瞞不過大祭司。”
二人望著孤立的祈爻,心中更加不是滋味起來。
“想來若是換做阿爻見到我,她定會高興地朝我跑來,再與我說她今日見到的趣聞。”
祈白紵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祈弋在說什麼。
祈爻與所有人都不同,在面對帶著神性的大祭司時,所有人都是循規蹈矩、不敢有一絲僭越。
在祈弋還是大祭司時,祈爻絲毫不理會這些,總會想方設法找到祈弋,與他說自己最近做過什麼事情。
而這從來不是祈弋的縱容,更多的是祈爻自身擁有的毅勇。
祈白紵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所以嗄神才會選中阿爻。”
祈弋點頭,他帶上手繩,各色的鳳尾蝶從四處飛向祈爻,成群的蝴蝶圍繞在祈爻身邊飛舞著。
藍色的鳳尾蝶,駐足在祈爻手裡的辛夷花上。
漫天飛舞的蝴蝶中,祈爻會心一笑,知道是祈弋的傑作。
兩兄妹站在小山坡上佇立,直到祈爻的身影,不知何時消失在春色之中,二人才收回心緒轉身離開。
世事總有遺憾,即便是身為大祭司的祈爻,一樣無法逃開這個法則。
這個道理,祈爻比任何人都要深有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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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個之之回到南潯之後的番外,祝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