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似天啟皇帝在打壓閹黨,實則是為閹黨去蕪存菁,把那些搶眼的庸碌無能卻惡跡昭彰之閹黨文臣都清理出去。
其一,可讓朝堂暫時打破沉沉之態,不至讓一黨獨大、其他黨派齊喑,其二,留下一些有能力的閹黨與非閹黨派相互制衡。
說白了,還是帝王的平衡之道。
午時,當京師上下都把目光集中在乾清宮之時,天啟皇帝已經把自已關在乾清宮偏殿足足有一日一夜。
除了談敬能夠在進藥、膳,及傳遞旨意之時能進入其間,任何人都沒能見到天啟皇帝,這不是最過分的。
當午後朱慈炅去請見的時候,談敬直接告訴他正午之時,魏忠賢也進去過,而且最過分的是有特旨意,朱慈炅不能見駕。
傍晚時分,乾清宮偏殿又傳出第三份旨意:崔呈秀去職待參,召孫承宗緊急入京,復起少師兼太子太師、左柱國、中極殿大學士,入閣輔政,署兵部諸事。
朝廷內外頓時暗流湧動,再無譁然。絕大多數人都認為閹黨倒臺的苗頭已顯現,尤其是閹黨內部,上躥下跳,不亦忙乎。
甚至有不少原本的閹黨成員連彈劾魏忠賢的奏疏都寫好了,準備與自已的過去進行徹底地割裂,棄暗投明。
他們的老對頭東林諸君對此也均無法淡然處之,尤其是看到同為東林的孫承宗起復,更是讓他們覺得看到了曙光。
於是紛紛寫就書信趁著城門關閉之前派僕人往南發去。
而後所有人又都把目光投向乾清宮,等待著天啟皇帝發出的致命一擊,然後他們也好搖旗吶喊、衝鋒陷陣。
因為沒有誰是傻子,他們也都知道,只要魏忠賢不倒,至於黨羽?再扶植便是,想給魏忠賢效力的文人士子多的是。
最讓人覺得蹊蹺的是居然沒有人知道此番具體的事發起因,甚至沒有一個人把這件事與梁鳳台一案聯絡到一起。
只是隱隱約約聽說是這些人之中有人犯了欺君之罪,具體怎麼欺卻沒傳出來。
讓所有人失望的是,乾清宮再沒了任何動靜,天啟皇帝再次關了自已的禁閉,目前只有談敬和魏忠賢能夠接觸到皇帝。
但他們很多人尤其是東林諸君均堅定地認為閹黨倒臺也就是這幾日的事情。
於是有膽子大一些的就把自已彈劾閹黨禍國殃民、悖逆君上的奏疏遞了上去。畢竟富貴險中求嘛。
若是自已的識務之舉、率先行動能入得了皇帝的眼,那不就是簡在帝心?終有一日必會受到擢拔,人前顯聖、傲裡多尊。
不要懷疑這個時代文人們的節操,透過其數代以來前仆後繼地騙廷杖博聲望這一事就可大致看出其端倪。
翌日凌晨,當很多人夜不能寐地等待著乾清宮的後續動作,而乾清宮依舊靜悄悄之時,一則東來的訊息引爆京師。
遼東六百里加急的緊急軍情抵京:錦州之圍已解,犯我之建奴大軍已然東歸,寧錦大捷!此戰殲東虜數千人。
京師內外的民眾的反響極為熱烈,雖說不上家家戶戶張燈結綵,老百姓亦幾乎人人都是歡天喜地、額手稱慶。
國子監的學生們也都紛紛湧上街頭,他們三五成群,有在街頭振臂高呼的,有的則踹開酒樓的門,一大清早便酣飲狂言的。
更有甚者,直接跑到承天門前要求覲見當今陛下,口稱要為大明賀、為陛下賀,著實是不知所謂得緊。
其實他們所有人的心情都是能夠被理解的,已經九年了,整整九年之久。
從萬曆四十六年[1]撫順之戰開始,歷經薩爾滸、開鐵、廣寧等大小無數次戰事。
唯有熊廷弼曾有所建樹,其餘一直都是在不斷地兵敗、失地的結果中,一步一步地被蠶食掉整個大明的能戰之軍和遼東之地。
如今自去年的寧遠之戰到今年的寧錦之戰的連番大捷,可以振奮的不只是前線將士們的軍心,亦有其身後的無數民心。
所以時至今日,整個大明上下太需要這兩場看似戰果可笑的大捷了,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望眼欲穿、期待良久。
畢竟人活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嘛。
儘管看似跟底層老百姓關係不大,但如果開天眼,來跟已巳之變之後建奴數次入塞以及明亡之後的無數次屠城相比呢?
諸位內閣輔臣率四部堂官[2]為寧錦大捷之後續的稽勳、論功、行賞等一應事宜請見,結果被談敬和魏忠賢給擋住。
並被告知天啟皇帝誰都不見,寧錦之事容後再議,而這些人中大多都或是閹黨或與閹黨有牽連之人。
當他們看到額頭上頂了個大包的魏忠賢仍舊被天啟皇帝帶在身邊且信重有加,他們的心也都徹底放了下來。
永寧宮後殿西配殿。
劉若愚正喜滋滋地蹲在地上用熱水煺雞毛,語重心長地勸著愁眉苦臉的朱慈炅。
“殿下,往日裡奴婢都看在眼中,皇爺對您那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怕化了,奴婢覺著您委實不該想太多。”
朱慈炅蹙著眉頭問道:“那父皇為什麼拒見本宮?還是特旨。”
劉若愚聞言停下手中的活計,他皺著眉頭稍稍沉思了片刻。
“殿下,您是當局者迷。梁鳳台那個畜生針對的是您,而又事涉奉聖夫人,皇爺如今肯定也是左右為難之際。”
朱慈炅聞言,眼前頓時一亮,他和天啟皇帝的關係自不必多說,可以天啟皇帝和客氏之間的關係,好像確實有些難做。
朱慈炅再次蹙了蹙眉說道:“若愚,拔雞毛、掏內臟這種事你讓別人做就行,你沒必要事事都親力親為。”
劉若愚卻不以為意道:“殿下,首次試製味精,奴婢不想經他人之手。”
“若愚,香精、酒精、香皂、香水以及今日之味精等等的那些,你暫時都不可以明文的方式記錄下來。”
劉若愚不解問道:“殿下,何謂明文?”
“這明文就是你看得懂,別人也看得懂的文字記錄。”
劉若愚恍然大悟道:“奴婢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