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皇帝有些唏噓,同時心下也對魏忠賢這個老貨有些奇怪,你今日這眼藥點的都快戳到朕的眼珠子了。
他冷冷的看了魏忠賢一眼,然後揮手示意讓他退下。
魏忠賢捕捉到天啟皇帝的那一眼,瞬間後背一陣冰涼,他趕忙撲通一聲跪下,嘴裡喊著奴婢告退,然後恭謹磕頭行禮退出殿外,出了偏殿的魏忠賢才發現他後背已經溼透。
他邁著有些發軟的雙腿離開乾清宮,一路上嘴裡輕輕唸叨著:“終究是天家威嚴,而自己只是個天家奴婢。”
待回到司禮監衙署,他便又恢復成了往日那副冷肅威嚴的面孔。
永寧宮寢殿內,皇貴妃任氏和皇后張氏正坐在椅子上喝茶閒聊,二人無意間便說起前些時日遼東傳來的老奴酋暴斃而舉城歡慶之事,二人眼角眉梢的欣喜之色溢於言表。
她們邊聊邊不時的把目光投向正在一個年約十餘歲的小宮女寸步不離得護持下蹣跚學步的朱慈炅身上,身邊跟著幾個嬤嬤,奶孃也隨伺在側。
現在的朱慈炅獨自走路已經不成問題,只是走起來有些不穩當,所以需要有人時刻在身旁護佑。
他聽到張、任二人的聊天內容,不禁心裡暗想,老奴終於如原本歷史上那樣死了,時間上也沒什麼出入,所以歷史還沒有因為自己的意外出現而有所偏移,那是不是說小奴酋皇太極馬上就要上位了?
熟悉這段歷史的他深知,這位新奴酋可不得了,甫一上位,就一改從前老奴酋的治國方略,對內主張善待治下漢民,以酷烈震懾為輔。
所謂善待,便是不再以屠戮為主,而是統統圈養起來為奴為婢,慢慢敲骨吸髓,逐步榨取他們的全部價值。
若有一天榨無可榨之時,便會用來做戰陣之炮灰或凌虐致死。
同時,他積極削弱國內反對自己的勢力,逐步確立高度集中的君主權位,讓四大貝勒共掌國政逐步流於形式,培植年輕一代的軍事骨幹。
對外,他開始主張蠶食佔領,不再以劫掠為主,而是擴大領地面積,積累丁口。
初期,他就把目光放在蒙古、朝鮮等地,聯姻、結交、攻伐、許之以利、伐之以養等諸多手段把這些周邊的勢力緊緊團結在自己的身邊,逐步同化。
而對待明廷,則仍以劫掠、屠殺的方針持續放血,揚威震懾同時以養己身。
所以,有這樣眼光的皇太極不僅是軍事天才,也是戰略天才,甚至是政治天才。
這樣的對手是可怕的,令人恐懼的,在你沒有足夠實力碾壓這位之前,隨時都可能被對方擊敗乃至萬劫不復。
急迫感、危機感、無力感瞬間齊齊湧上朱慈炅的心頭,他幼小的身軀微微有些搖晃。
他揮舞著雙手,臉色有些漲紅地向張、任兩女跌跌撞撞走去,嘴裡含混不清重複得嘟囔著:“皇太極!”
二女看到朱慈炅唸唸有詞疾步向她們走來,便停住閒聊話頭看了過去,又同時起身走近朱慈炅身邊,然後幾乎又同時蹲下身軀一人捉住朱慈炅的一隻手同時關切問道:“皇兒(炅兒),你怎麼了(你說什麼)?”
“母后!母妃!皇太極,皇太極。”
朱慈炅依然咬字不清、奶聲奶氣的說著,臉色更見漲紅。
那個一直跟在朱慈炅身邊寸步不離名叫寰兒的十多歲小宮女大著膽子對二女說道:“二位娘娘,殿下好像在說黃什麼極。”
二女對視一眼,彼此眼神充滿疑惑。
恰在此時,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聲男子爽朗的話語伴隨著笑聲先人而入得殿內:“皇兒在說什麼皇極,難道是皇兒知道皇極殿已然修繕完畢,想去皇極殿玩耍?哈哈……”
殿內殿外周邊伺候著的宮人包括寰兒姑娘,全部原地跪倒山呼萬歲行禮。
天啟皇帝疾走兩步彎腰從正準備對他行禮的張、任二女手中奪過朱慈炅,一把抱起擁在懷裡。
他不由分說在朱慈炅臉上“啵”得一聲親了一口,然後促狹地看著那處被他親過之後,比周邊更見紅潤的臉頰,嘴裡還在逗趣。
“父皇現在就帶著皇兒去皇極殿玩耍可好?”
兩女面面相覷,那皇極殿可不是玩耍的地方,皇極殿(也就是後世的太和殿)又稱金鑾殿、至尊金殿、金鑾寶殿,那是皇帝舉辦重大典禮如登基、大婚、冊後,以及三大節(分別是萬壽節也就是皇帝誕辰日、元旦也就是後世的春節大年初一日、冬至小年日)朝臣詣闕稱賀、皇帝設宴的地方。
“父皇!是皇太極,皇太極。”
朱慈炅滿頭黑線,他臉色漲紅,脖子梗著,奶聲奶氣、咬字不清得吶喊著,舉世無一人知我的挫敗感,讓朱慈炅不禁有些為之氣結。
天啟皇帝臉上笑容不減,再次問道:“哦?難道不是?皇兒說的難道是當今內閣次輔黃立極?”
“啟稟陛下、二位娘娘,殿下說的好像是皇太極,並非黃立極。”
寰兒低著頭臉色通紅,身體因為害怕有些微微顫抖得替朱慈炅分辯。
事實上她在皇帝面前的這個舉動著實有些失禮,真要追究的話,一頓板子是逃不掉的,在後宮,尤其是在皇帝面前,身為奴婢貿然打斷主子、隨意插話屬大不敬。
朱慈炅突然有些釋然,滿臉歡愉得看向寰兒,雙手向寰兒撲騰著,嘴裡含糊不清得說著:“寰兒姐姐,起身!”
天啟皇帝看到這一幕微微一怔,明白這個小宮女應該是說對了,便也笑著對周邊跪著的宮人們柔聲說道:“都起來吧。”
“奴婢謝陛下恩典!”
“皇太極,皇太極,皇太極?嗯?”
天啟皇帝嘴裡喃喃的唸叨著,突然他背部一緊,腰桿瞬間挺直,臉上笑容逐漸消失。
他不禁有些失神,大明祖制:後宮不得干政。別說是永寧宮和坤寧宮的宮人,就連他們的主子皇后張氏和皇貴妃任氏都未必知道這是個人名,而且還是剛剛暴斃的老奴酋兒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