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過程都隨侍在一旁的劉御醫趕忙上前再次診脈,劉御醫臉色蒼白、冷汗直冒,滿是遺憾得對她搖了搖頭。那一瞬間,她就感覺再次天崩地陷了,喪子之痛讓她比之之前遭遇的那場驚心動魄的天地異象中受到的衝擊還要大。
這剛剛死去的嬰兒就是大明天啟皇帝第三子朱慈炅,而這女子就是朱慈炅的生母,天啟皇帝朱由校的皇貴妃任氏。
渾身被汗水浸透的劉御醫慌亂的進入殿內,任氏輕輕的把朱慈炅放在床上,順手拉過一條薄被搭在朱慈炅的肚子上,然後轉身激動得對劉御醫語帶急切道:“劉御醫,快給我兒診治一番,我兒他活過來了,不,是我兒他醒過來了。”
劉御醫顫抖著把手再次搭上朱慈炅的手腕處,臉上的汗水滴滴答答掉在衣服上都沒能察覺。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如今皇帝陛下唯一的兒子死在了他的眼前,他覺得這次他死定了,能不連累家人就算萬幸,所以等看到任氏彷徨無助、彷彿行屍走肉一般的抱著朱慈炅的屍體進入殿內後,他只能跪在殿外等待自己最後命運的到來,那一刻他心如死灰。
然而過了大概一炷香多點的時間,就聽到殿內慌亂的驚恐尖叫聲傳來,他當時也被嚇了一跳,等小太監出來喊他進去給皇子殿下診治,他都覺得這實在是太過於荒誕了,這都死了超過一炷香時間的人,怎麼會又活過來了?他自問從醫幾十年以來,從未見過這等怪事。
劉御醫回過神來開始仔細號脈,觸手還有些涼,待細細診脈之後,又仔細觀察了一下朱慈炅還有些蒼白的臉色,最後翻開朱慈炅的眼皮探查了一下其有些木訥的眼睛,然後他就跪了下來,這時他不想跪也不行,實在是腿軟,這次可真把老頭嚇到了。
“還請娘娘寬心,殿下此次有驚無險,現如今已無大礙,只需日後好生調養,過些時日便可恢復如初。”
呼……
一聲長長的吐氣聲從胸膛劇烈起伏的任氏嘴裡發出,她還是有些不放心的詢問道:“劉御醫,我兒果真無礙了?”
“回娘娘,單看脈象老臣便可確認無誤,如今殿下確已無礙。老臣稍後會開一個安魂養神的方子,讓殿下每日按時服用即可,如此細細調理一段時日,便可保無憂。”
眨巴著眼睛看著這個老御醫轉身顫顫巍巍的走向殿外,朱炅突感一陣疲憊席捲而來,他張嘴打了個哈氣,作為一個只有七個月左右大小的嬰兒,鬧騰了那麼久,再加上精神上歷經死生落差的極度疲憊,他緩緩閉上眼睛,便沉沉睡去。
殿外,匆匆從交泰殿而來被一眾太監簇擁著的天啟皇帝面色煞白,驚魂未定的他正好遇上準備走出永寧宮的劉御醫,一聲大喝直呼其名:“劉銘濤,我兒如何了?”
正在慶幸剛剛死裡逃生、同樣驚魂未定的劉御醫被這一聲暴喝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顫聲說道:“啟稟陛下,殿下此刻已然無礙,僅需細細調養即可。”
“你且在此等候,待朕探視過後再行處置。”
丟下劉御醫,天啟皇帝大步進入殿內撲向床邊,他看著已經熟睡且氣息平穩的朱慈炅,突然一陣腿軟,旁邊隨行而來的乾清宮管事太監談敬趕忙扶住他。
他穩穩心神,問道:“愛妃,我兒怎樣了?”
天啟皇帝有三子,長子朱慈燃為皇后張氏所生,生而死胎,此事讓天啟皇帝曾極度難過,後封為“懷衝太子”;次子朱慈焴為皇貴妃範氏所生,不足七月而夭,再次讓天啟皇帝備受打擊,後封為“悼懷太子”。
三子朱慈炅為皇貴妃任氏所生,時隔兩年,宮中再次誕下皇嗣,天啟皇帝當時欣喜若狂,為此曾頒詔大赦天下。
史載詔曰:國家累德存仁,聞馨受祉。天必錫予胤嗣,以昌世衍祚於無疆。朕即位以來夙夜祗畏,罔敢怠荒。冀圖所以崇昭格而大庥美。幸賴玄穹垂眷,暨我皇祖、皇考丕顯之靈。以今年十月初一日誕生皇子,為容妃任氏所出。是日寶曆初頒,千官拜舞而慶從天錫。喜自內傳,知爾萬方普同歡悅。特援舊典,用沛新恩。合行條例,臚列如左。[1]
由此可見,痛失兩子之後,天啟皇帝對當下唯一的這個兒子給予了前所未有的重視。
從乾清宮逃到交泰殿的天啟皇帝只要想到朱慈炅以不滿週歲之身,猝然遭受這種千年未有的巨大沖擊就憂心不已,等那個來報信的太監說朱慈炅已然薨逝,當時的天啟皇帝就崩潰了。
隨侍在旁邊的侍衛已經在之前的衝擊中全數死掉,唯一一個護著他逃出乾清宮的貼身侍衛在半道上也被瓦礫砸死,如今他身邊只剩下兩個匆匆趕來伴駕的太監和報信的這個太監。
天啟皇帝面如死灰,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淚水不可抑制的悄然滑落,身邊跪著的三人悲悲切切、戰戰兢兢一動也不敢動,隨後陸陸續續趕來的太監也都自覺跪在旁邊,看到天啟皇帝的臉色後就沒人再敢吭聲。
須臾,一個長著一張大長臉的年老太監進入殿內,此時他已經得知朱慈炅薨斃的事情,看了看跪著的眾人,他輕手輕腳走到天啟皇帝近前跪下,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悽悽慘慘的抽咽著:“皇爺,奴婢救駕來遲,請皇爺責罰。”
天啟皇帝滿臉悲慼,眼裡全是茫然,他看了一眼這個老太監,仍舊不做聲。這老太監頓時心中大慟,抬頭時他臉上已然佈滿淚水,他悲聲道:“皇爺,請節哀,奴婢恨不得以此身替小爺而去。皇爺當以國事為重,奴婢懇請皇爺保重龍體。”
天啟皇帝搖晃著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那老太監也趕忙起身上前攙扶住天啟皇帝的胳膊。只見天啟皇帝用力的搓了搓臉,聲音低沉說道:“罷了,廠臣就隨朕去看看朕的皇兒吧。其他事容後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