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高考的時候,季安廷其實沒什麼目標。
只要他不得失心瘋,正常考試,上個985還是211都穩如老狗。
專業隨家裡長輩的喜好隨便報就是了。
反正都要繼承家業的。
就算他自己實在是毫無藝術細胞,而親妹季安穎的藝術細胞跟自家長輩涉及的那些領域也全部沒有半毛錢關係。
好像也不影響他將來接過畫廊劇團音樂廳等等,當個賣票收錢的小老闆。
因此他隨隨便便填了個師範類專業。
“理由?”當時的季安穎看他填志願表,隨口問道。
“小姐姐多啊。這種專業沒幾個漢子。有福享咯~”季安廷得意洋洋地說著,龍飛鳳舞地簽了名。
“呵,享福?”季安穎嘲諷一笑。
高三應屆考生季安廷,第一志願華京師範大學英語專業(師範類)。
結果報到第一天他就被這份天大的福氣壓垮了。
小姐姐是真的多,行李更多!
眾所周知這種專業確實沒幾個漢子,所以季安廷被迫上崗。
報到第一天別的啥也沒幹,全天搬運工。
軍訓開始,季安廷覺得自己真正表現的機會來了。
換上迷彩服在鏡子裡左照照右看看,感覺自己帥得不得了。
然後第二天輔導員堵在寢室門口通知:
我們專業男生太少了,都去跟XX系一起軍訓。
英語系一共6個男生。勉強超過一隻手數出來的程度,但要塞滿兩個寢室還差兩人。
原本大早起來就幸福感滿滿的幾個男生晴天霹靂。
XX系,男女生50:1的XX系!!!
“你們也不用反應這麼誇張,反正男女生本來就不在一個場地訓練。”
看著滿屋子焦黑/石化的英語系男生,輔導員輕飄飄甩下這麼一句話就施施然離開了。
季安廷滿以為幸福的大學時光就一直這麼悲催地度過。
按理說他長得好家世好性格應該也挺好(此處有季安穎翻白眼),但看上他的小姐姐一個沒有。
原因嘛,學外語的女生,多數人審美點長在老外臉上……
“不然學英語幹嘛,”某同班小姐姐就這樣告訴他,“就想找個外國帥哥。”
還有一部分小姐姐,師範類專業,因此對小朋友的喜歡程度遠大於對英語系男同學。
總之時間一晃,就該實習了。
畢業實習,為期三個月。
班上絕大多數人希望去某國際學校,還有傳統名校北苑中學。
雖然是華京市最頂尖的重點校之一,但景明中學年年都沒人喜歡去。
原因不明。
季安廷卻哼著小調去填了表,選了這個沒人願意去的地方。
他選景明的原因也很簡單,某國際學校高三有季安穎,北苑中學初三有沈冬笙。
季安穎他打不過,沈冬笙他打不過……她哥(季安廷對盡得威哥真傳的沈冬笙的強悍程度一無所知,還當她本人是弱雞)。
尤其那個小表妹,有點什麼風吹草動都可能被動召喚出可怕的大魔王沈秋笙。
——他從小就怕這個表弟。
總之他都只能躲著走。
季安廷如期去報到。
一般分配到重點高中的實習老師都是教高一,他自然也不例外。
被教導主任介紹給學生的時候,高中的小女生們都很激動。
季安廷心裡暗暗嘆息。欣賞自己的人群已經降到如此低齡。
算幸運還是不幸?
既來之則安之,不就是混三個月嗎。
他很想得開。
“你隨便看看吧,今天剛來,也沒給你排課。”教導主任說完就丟下季安廷離開了。
他還有很多事要忙。
“……”季安廷就這樣被突然丟在空無一人的樓道正中。
那就到處轉轉吧。
他微微鬆開領帶,穿正裝真的不舒服。
現在他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教室實驗室都好,睡個午覺。
大概晃悠了十分鐘,他來到美術教室門口。
樓道口一前一後走過兩個男生。
“就當一次模特怎麼樣?”後面那個追著前面的,伸手去拉他。
“放開。”走在前面的男生聲音清冷。
竟然該死的好聽啊,這兩個人都能去考播音主持專業。
兩個都沒看清楚臉,但身高都很優越。
現在的孩子果然營養好啊……
季安廷這麼想著推開了美術教室的門。
卻很意外地,一進門就被震撼了。
牆邊隨意擺著的畫板,都掛著剛完成但沒取下的畫。
應該是藝術班學生們的作品。
季安廷一眼從中就發現了這一幅風景畫。
畫中一半是溫和的晴空,他感到風掠過悠遠的曠野,在花草間簌簌流動,微微的暖意席裹挾著清爽的香,輕輕地拂過人面。
另一半卻陰雲密佈,烈風捲著雲層,畫上的閃電幾乎要從重重的烏雲間衝出來,破開這一方畫布侷限的空間,似乎能夠讓人此刻就聽到雷的鳴響。
這個作者是真的有靈性啊!
季安廷自認為在藝術創作上毫無天賦,也不想搞什麼勤能補拙。
對於真正的藝術來說,為了那欠缺的1%靈感去苦練什麼,也收效甚微。
甚至在他個人看來是侮辱靈感這種玄妙的存在。
但他的鑑賞水平季家祖傳,那可是實實在在地繼承到了。
因此一眼就能看出作品的水平之高。
他如獲至寶地跑到近前,思考著要不要為家裡的畫廊收走這幅畫。
現在他不想睡午覺了。
就在他陶醉欣賞的時候,教室的門一響,有人進來了。
季安廷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和這幅畫的作者見了面。
“柏策?”季安廷知道了他的名字,不禁愣了一下,“你是京西柏家的……?”
怪不得這個穿衣風格……
校服外套歪歪斜斜披在身上。
光腳踩著一雙價格五位數的板鞋,一隻鞋頭上還沾了幾點油彩,暴殄天物。
校服外套遮蓋下只露出前面一部分的衛衣像打翻了調色盤……反正他沒眼正視那一灘“五光十色”。
“哦,就是那家。老師你知道的挺多啊……”柏策走上前很近很近地注視著季安廷的臉,那一雙和季安廷本人有些相似的桃花眼對著他曖昧地彎了彎。
季安廷被他應該能輕易把女孩子迷得七葷八素的笑容嚇得一激靈。
你你你你幹嘛?我我我可是直男啊啊啊……
“新來的實習老師?”柏策雙手插兜,漫不經心的口吻邀約著,“要做我的模特嗎?”
季安·鋼鐵直男·安廷這才意識到自己腦補過頭。
“你剛才不是在樓道上約了一個?”他沒過腦子就反問出來。
“我是一直想畫他,他一直不答應。”柏策遺憾地聳肩,攤手,“確切地說,我近期就只想畫他。”
“為什麼?”季安廷又覺得有點危險了。
一個男生非另一個男生不畫,怎麼想都有點不對頭,
“他好看啊。”柏策取了自己的東西,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這個柏策自己就顏值極其出眾了,能讓他說好看的……
還是男生,那該有多好看啊?
特別好看的……其實他自己就知道一個啊。
他腦海裡想到了自己的表弟沈秋笙。
至於現在柏策說的這個人……
總之,季安廷被勾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甚至後來一連幾天上課的時候都在好奇這個問題,本來就是應付了事的實習。
他這課上得就更心不在焉了。
直到他又一次在樓道里見到曾經發生過的一幕。
柏策追著那個男生求做模特,而那個男生只是回過神甩下一個冷冷淡淡的眼神。
季安廷由此終於見到了這個柏策說“好看”的男生。
講道理季安廷還真是挺震驚的。
作為男孩子來說也過分好看了。
這個當時只有十五六歲的男生身高已經和自己不相上下,但就算是長期經過沈秋笙洗禮,自認為已經對美顏暴擊免疫較高的他,依然只看一眼就被他的容貌吸引住,根本沒有觀察其他地方的心思。
而且黎澤當時無論是這吸睛的顏值還是這冷冰冰的氣場,活脫脫又一個沈秋笙。
季安廷不禁感嘆自己和冰山美男這個物種還真是有緣。
景明中學不管距離大學還是家裡都比較遠,但為了低調行事季安廷選擇公交系統。
首都的交通狀況總是讓通勤變得很艱難,僅僅跑了幾天車他就感覺被摧殘得要掛了。
於是他被迫申請實習期間住在學校。
得到的回答是可以住,但沒有專門的宿舍分給實習老師。
因此季安廷就被直接打包送到了高二男生宿舍有空床位的房間。
他又一次站在宿舍樓的樓道正中。
緣分這東西妙不可言。
有空床位的兩間,各有一位已入住的臨時室友。
一邊是沒表情的黎澤,一邊是沒正形的柏策。
季安廷左瞧右望,左思右想,左右為難了少說一刻鐘。
最後進了柏策那間寢室“借住”。
季安廷其實人緣不錯。
最起碼住在高二學生中間,沒幾天就跟全樓層的男生混熟了。
除了他對門那個恆定冰山。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偶爾上門騷擾黎澤的人也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季安廷對黎澤和柏策也多少有了一點了解。
黎澤一切都很規矩,乍看之下就是端端正正的六邊形學神,優等生。
柏策畢竟藝術生,平時表現出的一切無不證實著他是個從思維到行為都天馬行空的人。
但意外的文化課成績始終保持在年級前幾位。
他偶爾會開玩笑般地告訴季安廷 ,黎澤才沒那麼乖。
“他家裡情況似乎挺複雜。”柏策這樣說。
季安廷一笑置之。
一個有點孤僻的優等生,最多隻能算脾氣怪。
直到黎思找上門的時候季安廷才意識到黎澤的家庭情況似乎挺複雜。
那時季安廷剛好在場,他果斷出手制止了這個容貌美麗卻狀似瘋癲的女人。
而這個女人在校門口大鬧的事情才平息幾個小時,又發生了一件讓季安廷關注的事。
柏策去了美術教室畫畫,季安廷獨自一人有些無聊,準備出去散個步。
走到校門口時來了一輛車。
車窗搖下來,裡面的人竟然是柏家的長女。
柏澄月。
他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有個人從他身後走過,走向車子。
是黎澤。
他並不在意季安廷帶幾分驚訝又帶幾分探究的眼神,拉開車門上了車。
季安廷他呆呆地看著車子離開,突然腦子裡有點亂。
莫非他是柏女士的私生子嗎?
帶著狗血家庭倫理相關疑問,他一晚上沒睡好。
第二天,帶著兩個棕黑色眼圈的季安廷下課就拉走了黎澤。
他現在是個負責的老師,必須瞭解一下這個學生的社會關係。
“他是我姑母。”黎澤倒是十分坦然。
“?!”那你是柏澄奕的……
私生子三個字不好聽,他很怕傷害面前學生的自尊,怎麼也不敢明著說出來。
無錯書吧雖然他才是老師,但心裡緊張得不得了,一直在撲通撲通七上八下地亂跳。
“不是,我父親叫柏澄銘。”
季安廷這才鬆了一口氣。
但馬上又就覺得不太對了。
季家是純純的藝術世家,柏家則不同。
作為華京數一數二的豪門,這個家族很獨特。
總是同一代人裡會同時存在商業天才和藝術方面的天才。
比如現在負責家裡事業的柏澄月、柏澄奕。
還有柏澄銘。
人們普遍認為他是個出色的音樂家,但實際上此人在藝術方面涉獵相當廣,還無一不精。
實在是難得的天才。
只可惜英年早逝。
“他不是已經……”去世了嗎。
而且從未聽說他生前有個這麼大的孩子啊。
“已經不在了。”
“那柏策是……?”
“堂弟。”
季安廷感覺這劇情實在玄幻。
必須有點故事。
“等等,那為什麼他比你高一個年級啊?”
“不知道。”黎澤的回答莫得感情。
“柏策他……”季安廷突然想起柏策平時和黎澤的互動。
怎麼看這兩人也不像堂兄弟啊。
“他不知情,請你保密。”
黎澤不欲多言,結束對話率先離開。
我是不是一不小心知道了豪門秘辛?
季安廷不是傻瓜。
黎澤既然沒改姓,柏策也明顯不知情。
那就是柏家上下一致的意思。
沒必要再去追究,去蹚渾水。
黎澤的坦然相告在他細品之下反而有種帶著危險氣息的危險警告意味了。
他不禁苦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