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從陳樂的背後透出些許,心臟被破壞。
大量的血順著刀面流下來,又流到葉誠的手上,再被雨水打散,和著一起滾在地上,綻出一朵朵鮮豔的血花來。
隨著一陣錯位感的出現,世界從夢境中浮現出來,葉誠脫離了分裂的狀態。
看著懷裡的陳樂,之前的一切彷彿之前全是自己一個人在發瘋似的自導自演出的一場戲,根本沒有什麼對話和另一個葉誠。
但他知道之前發生的都是真實的,那些割裂的負面感情一波又一波的湧上來。
在能力持續時間結束後,那些虛假的幻覺和不愉快的回憶將會在自己在眼前一次次地閃過。
那些能讓人失去自我的虛假感情和痛苦折磨也會一直如影隨形。
葉誠本寧死也不會再讓那些痛苦再重複地摧殘自己,但為什麼自己又一次發動了能力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扭動軍刀,將心臟更加破壞,葉誠看著陳樂的臉,那張蒼白而又年輕的臉。
看著他失去血色的嘴唇,和漸漸退下去的紫色暴起血管,他絲毫沒感到戰勝對手的喜悅,一點也沒有。
“……抱歉。”
葉誠看著瀕死的陳樂,忍不住地說話了。
本沒希望得到回應,但葉誠突然看到陳樂的嘴唇翕動起來,他那毫無感情的紫色瞳孔突然融化似的流露出感情來。
緊接著,葉誠感到陳樂繃直的身體一點點的失去力量,軟化下來,幾乎要從葉誠身上滑到地上。
於是他用右手穿過陳樂的左腋,盡力將他支撐起來。
“不,謝……謝謝你。”,勉強盡力在葉誠的攙扶下,斷斷續續說了一句話,喘起了氣。
陳樂臉上流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來,似乎說話已經耗盡他剩下的力量,但他還是盡力地想多說一些。
“不怪你,我很感謝你,感謝你能阻止我。”,喘了幾口氣,陳樂說話流暢了些,“如果你沒阻止我,我肯定會恨死自己的。”。
陳樂又下滑了一些,葉誠只能再用些力讓他掛在身上,“你能告訴我的爸爸媽媽,我很愛他們嗎。”
葉誠聽到這句話,一種悲傷感深深的擊中了他,想說些安慰的話,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能說了一句,“能,你還有什麼遺言嗎,我一定盡力轉達。”。
“告訴劉冉,對不起,我很努力控制自己了,咳咳……”,陳樂說到一半,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口帶著紫色的血來。
“好……好冷啊,好痛,我好怕。”
陳樂說話又斷斷續續起來,“我叫陳樂,呼……呼,你能叫我的名字,抱緊我嗎,我好怕啊。”
葉誠聞言,緩緩的將身體放下來,單膝跪地,讓陳樂能用一個舒服一些的姿勢趴在自己身上。
讓他的頭擱在自己的肩膀上,同時緊緊的抱住了他。
“陳樂,陳樂,沒事了,沒事了。”葉誠用盡可能溫柔的語氣,一句又一句的重複著。
“我……我真的不想死啊,我好怕啊,好冷,那裡好黑啊。”
陳樂的頭擱在葉誠的肩膀上,聲音顫抖,越來越微弱,雖看不見表情,但葉誠能感到陳樂的體溫在流逝,生命之火即將熄滅。
“爸爸,媽媽……”,最後的呢喃,微弱到幾乎聽不見,陳樂不再說話了,葉誠知道,他已經走了。
他又感受著血流淌在手上的溫熱感覺,以及緊緊抱住的陳樂屍體的重量。
那種感覺和身上力氣用盡的虛弱感和內臟又傳來的疼痛感混合在一起。
壓抑切割太久的感情突然回到身體裡一起爆發出來,伴隨著陳樂之死給他帶來的感覺。
葉誠突然感覺到無比的痛苦和難受,他回憶起了得知自己父親死訊時的悲傷感覺,痛得讓人呼吸都不順暢起來。
抱著陳樂的屍體,看著他那失去生命氣息的年輕面孔。
想象著這城市到處可能都有這樣的情況發生著,葉誠突然感到一種活下去的慾望,一種他曾經失去的慾望。
他發現自己有著想要阻止這一切發生的慾望。
這讓他心跳加速,他呼吸的每一口氣都變得鮮活起來,世界也不再褪色而蒼白。
於是他盡力的去呼吸,深深地吸氣,吐氣。
雨珠打在葉誠的頭髮上,讓被打溼的頭髮緊緊地貼著他的頭皮,看起來狼狽至極。
而葉誠的雨衣也已經破的不成樣子,兜帽也被撕下。他被大雨淋得溼透了,他本應趕緊去將雨水洗去,換上新的衣服。
但他此時只想在雨中抱著陳樂的屍體多坐一會,多陪他一會。
這時,一把雨傘突然從身後伸了出來,替他擋住了雨水,然後又是一把,幾把傘伸了過來,形成一個小小的庇護所,遮住了葉誠和陳樂的屍體。
葉誠回過頭,看見了幾張年輕的面孔,臉上都帶著悲傷的表情,都伸出自己的雨傘為他們倆擋雨。
路上的行人大部分已經撤離,有些人就近躲進了有防護欄的店鋪裡。
那個被攻擊的似乎叫劉冉的學生已經被路人搭了把手抬了進去,如今危險解除,那些躲著的人也出來了。
有學生,也有剛下班的中年,他們從路邊的店鋪剛拉起的防護欄後走出來,只是沉默地盯著雨中那個雨傘堆起的小小庇護所。
為葉誠打傘的是些學生,那些衝出來的學生。
葉誠感到心中有些觸動,想說些什麼,思慮了一會,他卻吐出一句有些冰冷的話語來。
“為什麼不跑。”
說著這話,但葉誠也是第一次見迷失者,更是第一次執行高年級實習或是加入肅正局才會行使的職責之一,肅正迷失者。
迷失者是如何產生的,這一點至今仍然不詳。
只是似乎淋了過多的雨,接觸了過多的汙染成分,就會是人變成迷失者。
而二十歲前是迷失現象發生的高危階段,因為能力者的覺醒也是迷失的一個主要誘因。
迷失者在迷失後會極快的失去人性,失控開始攻擊周圍的人,並且殺死他們,然後逃離現場,並在短暫的消失後再次出現。
不知道是何原因,迷失者似乎能從殺戮中獲得力量。
這時再次出現的迷失者會比剛迷失時更加強大,並且展開更大的屠殺,以此往復,直到被人殺死。
但在上城,每個出生的嬰兒都會被注射一種疫苗,防止在二十歲前的突然迷失。
並且二十歲後每年都需要進行一次檢測,如果不達標,就會注射淨化劑,以此消除迷失變為怪物的可能性。
十五歲時,他們便可以選擇是否接受能力檢測。
透過測試的人可以在接受相關教育後注射特殊的藥劑,無風險地成為能力者,並且進入學院或者其他能力者學校,進行相關的學習。
葉誠,就是十五歲透過測試成為了能力者,並且進入學院。
如果沒有意外發生,他會在三年後畢業,加入肅正局,或是自己選擇成為外派小隊的一員。
所以在上城有組織的預防下,迷失者的出現少之又少,幾乎沒有,而上城的警備力量更是能將出現的迷失者當場解決。
但很顯然,下城似乎並沒有這個條件。
“總要有人能拖到有警方的人趕來。”
有學生回話,說得理所應當,但帶著些悲傷。
無錯書吧聽著這話,葉誠突然真正地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在上城,而是在下城了。
“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葉誠只能嘆了口氣。
“您快到街邊躲躲雨吧,就算您是肅正官,少淋點雨水好過淋雨不是嗎。”
聽著一個學生關切地發言,葉誠有些木然的點了點頭,抱起了陳樂的屍體,向街邊走去。
然後他用盡可能輕緩的動作把他放在了地上,自己也癱坐在了地上。
能力的持續時間已經過去了,葉誠感到空虛感和疲勞感止不住的湧出來,內臟也在一抽一抽的隱隱作痛。
三月初的氣溫仍未回暖,溼透的衣服攫取著他的體溫,讓虛弱的他有些瑟瑟發抖起來。
此時一些很久沒出現的東西也冒了出來。
他聽見旁邊學生的竊竊私語,討論著要不要把葉誠在這裡殺掉,他轉頭甚至看到有些學生在窺視自己,面露殺機。
這時,一名中年店主拿著大號的浴巾走了過來,遞向葉誠,對他點點頭,示意他裹上保暖。
葉誠看到那大號的浴巾中藏著把刀,店主的友善微笑變成心懷不軌的假笑。
但他什麼也沒做,只是說了句謝謝。
接過浴巾,擦乾淨頭髮,把浴巾裹在身上,感受著身上的水分被浴巾吸收。
他盡力控制著心中扭曲的衝動,和無視那些如影隨形的幻覺,剋制住能力者都需要面對的那股殺戮的慾望,這種在能力發動後升騰到了極點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