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啊,你外公讓我帶瓶醬油回去,”李季淑掛了電話,“你讓小祺帶你去看看學校裡其他地方吧,等會五點半左右你們回來吃飯。”
周時祺自然地應道:“好的。”
許黎歌看了他一眼,也點了點頭。
周時祺領著她往教學樓走去,帶著些許暖意的碎金一晃一漾的跟隨著他們的腳步,如周時祺起伏難平的心緒一般,慶祝他們此次喜出望外的重逢。
許黎歌突然開口問:“外婆經常喊你去家裡吃飯嗎?”
周時祺一怔,隨即笑著說:“是啊,老師幫了我很多。”
其實這並不奇怪,許黎歌也未覺得這有任何不妥。外公的老家在安城一個偏僻的小村子裡,和周時祺他們家是鄰居。
如若笑談,他倆還稱得上一句青梅竹馬,不過相處的時光確實算不得長,只有幼時不經事的幾年和後來每年的暑假寒假。
而媽媽去世後,她再未回過石坪村,也再未見過周時祺。
只是,她記得以前周時祺也是跟著她喊外婆的,怎麼現在這麼……疏離的喊老師,開始她以為是這些年他們聯絡的不多,但現在看來,外婆明顯是很照顧他的。
無錯書吧“怎麼了嘛?”
許黎歌沒說自己在想什麼,隨口扯了句:“我只是在想剛剛外婆明顯是在為你解圍,你們看起來關係很好的樣子。”
“嗯,我知道,我讀高中這兩年老師幫了我很多”,他看著她,開玩笑的說道:“你這是吃醋了嘛?”
“哈,怎麼可能,我才是我外婆最愛的寶貝好吧!”許黎歌順著他的話接道。
兩人眼神一匯,隨即都哈哈大笑起來。
和暖的晚風拂過二人的臉,也吹散了那點不便言說的生疏和尷尬。
許黎歌也就直接問了:“說起來,你以前都跟著我喊外婆的,怎麼現在只喊老師了?”
周時祺說:“在學校裡,還是注意點好吧。”畢竟又不是真的是他外婆。
許黎歌不置可否,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我帶你去我班裡看看?”
許黎歌從善如流地接受:“行啊,走吧。”
晚飯時間的653班教室裡只剩寥寥幾人,周時祺帶她走進教室,指著靠窗位置的第四排,說:“我就坐那。”
“那還挺巧,”許黎歌深意一笑,“我在寧海上學也坐靠窗,不過是第三排。”
“那你要試試第四排嗎?”
“卻之不恭。”
許黎歌坐在他的座位上,心尖上冒出難得的暢快。也許是在一個新的環境,好奇心暫時佔據了高地;也許是轉學的事有了初步確定,她心裡的重石落下了一半;也許是遇到了許久未見的朋友,發現原來的熟悉感仍然未變。
總而言之,她肆意地享受著這趟充滿驚喜的出逃,哪怕結束時間就是明天。
周時祺也坐到了她旁邊,問她:“怎麼樣?要來我們班嗎?”
許黎歌撐著下巴,懶洋洋地回他:“沒問題啊,我現在就去求我外婆讓學校給我開後門。”
知道她是在開玩笑,他也就笑著說:“那我們可以坐同桌。”
許黎歌轉過頭來看著他,窗外的餘暉落在她的髮梢,眉睫,眼睛,細細碎碎的光映在她的眼裡,投予他的目光都彷彿帶著溫度,灼得他面目發燙。
周時祺不敢多看,將視線投向窗外。
蔥鬱的枝幹如同脈絡一般在橙紅的雲層上延伸,像一張極具生命力的網。翠綠的樹葉隨風作響,落入風中又顯得格外縹緲靈動。
這是一個格外平常的下午,卻擁有著周時祺這一生都永遠懷念的傍晚,赤陽泣血,與他的懸而未決的愛意恆久共鳴。
“外婆,我們回來了。”兩人一前一後進屋,在玄關處換鞋。
李季淑連忙從廚房走出來,“剛好,菜都炒好了,你們自己來端飯。”
比起許黎歌暈暈乎乎摸不清方向,周時祺已經在廚房把飯都給她端好了。
她接過飯碗,說:“這下我是真信你經常來吃飯了。”
李季淑剛巧走過,“誰跟你這小沒良心的一樣啊,一年到頭的也不見來看看我們,小祺一有空不知道要給我們做多少事。”
許黎歌只得無奈笑笑:“我的錯,我的錯,等放暑假了我肯定天天陪著你和外公。”
“快,快,讓個道”,周德懷端著一碗剛從蒸鍋裡拿出來的粉蒸肉疾步向餐桌走去,步伐靈敏的不像六十多歲的老頭。幾人紛紛讓道,隨即落座準備吃飯。
李季淑給兩個孩子夾菜,時不時問問周時祺在學校的事情。
許黎歌吃著最喜歡的菜,喝著剛剛回來路上週時祺給她買的王老吉,心裡那種被幸福和愛包裹的感覺在外婆溫柔的嘮叨聲中愈加膨脹。
她在這一刻幸福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所以哪怕別人再怎麼說這時候轉學是一個愚蠢的行為,她也從沒停止計劃過。
她只是想像今天一般,在一個離愛近一點的地方。
吃完飯,周時祺要回去上晚自習了,只是沒想到,李季淑也要出門。
“外婆,你要去散步嘛?我陪你去?”
“我要去坐班,今天是我的晚自習。”李季淑拿了兩本教案書,準備和周時祺去教室了。
許黎歌心裡一慌,外公不同於外婆的委婉,要是隻有他倆在家裡,外公肯定得拉著自己問這三年裡這些那些,不是不想說,是不會說,也不敢說,要是把外公傷到了氣到了,許黎歌又要追悔莫及。
於是她立馬說:“我能去不?我在家裡也沒事幹,不如去教室自習。”
周時祺眼神一亮,他自然是想的,但畢竟不是他說了算,所以也不好開口說什麼。
許黎歌再接再厲:“外婆,我明天就回去了,你就讓我跟你一起去吧,不用管我的,給我隨便找個空位置就行。”
李季淑還能說什麼,無奈笑了笑:“行,一起走吧。”
三人高高興興的準備出門,只有周德懷酸不拉幾的說了句:“又是留我一個人嘍。”
許黎歌立馬乖乖的笑:“沒有,外公,我上午不是還陪你去和紀爺爺下棋了嗎?我們上完晚自習就立馬回來!”
周德懷冷哼一聲,倒也沒再說什麼。
李季淑他們本來就是住職工宿舍,到教室不過幾分鐘的事。李季淑去了辦公室,讓周時祺帶著許黎歌去教室。
“等下,我想去個廁所,你先去教室吧。”
周時祺指著兩棟教學樓相連的走廊,“廁所在那邊,你會自己來教室吧。”
許黎歌不禁一笑,“當然。”
說完,她便轉身去了廁所。
周時祺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後才朝教室走去。
他一進門就看見了身為他同桌的陳錦桐。
“你怎麼在這?”
陳錦桐放下手機,看了看他的臉色,又看了看自己的座位,疑惑,“我坐我自己的位置有什麼問題?”
周時祺提醒:“今天是語文晚自習。”
“所以?”
他皺著眉,多少有點不耐煩了:“你不是除了老蔣的晚自習都不上嗎?今天怎麼還不走,快上課了。”
再不走,等會阿黎就回來了,他還怎麼和她做同桌?
陳錦桐一說這個就來氣,“還說呢,我明明老蔣的每節晚自習都來了,他昨天還是去我爸那裡告了我一狀。”
周時祺也沒問他又犯了什麼錯,畢竟這少爺沒一天安寧過,好像不給自己找點樂子就會死一樣。
“行,那你換個位置,今天先別坐這裡。”
這下陳錦桐是真有點疑惑了,“不是,我坐這裡是有什麼問題嗎?怎麼你今天這麼不爽?”
周時祺沒理他的問題,四周看了看,指著自己後座的位置,說:“今天秋韻請假了,你先坐她的位置。”
“幹嘛呀,非得讓我走,到底幹什麼?”陳錦桐好奇得抓耳撓心。
周時祺照例無視他的大呼小叫,淡淡說了句:“算我欠你個人情。”
陳錦桐“嘖”了聲,收起了他那副懶洋洋的少爺模樣,看了周時祺一眼,什麼也沒說,拿了兩本書就坐到了他的後座。
“等下別亂說話。”
周時祺說完就往教室外去,沒過兩分鐘,領了個超乖超可愛的女孩子回來。陳錦桐活像見了鬼,瞪圓了眼睛看著他們從教室後面一直到他跟前。
這時臨近上課,同學們都基本來齊了。不出周時祺意料,阿黎確實是頂著一路目光進去的。但這目光無非是好奇,所以許黎歌還真沒覺得什麼不自在,相反,她有一種即將得到新生活的解脫。
起先周時祺還擔心她會不自在,但沒想到許黎歌一路朝他們含笑宴宴的,有種過度的熱情感。
許黎歌看他皺著眉,不禁問道:“怎麼了?”
“哦,沒什麼,就是覺得你……勇敢了很多,你以前很不喜歡和生人打交道的。”
她神色一僵,又粲然朝他一笑,沒再說什麼。
“誒,時祺,這是新同學?”有同學耐不住好奇問。
“不是吧,這美女是周時祺剛剛特意去接進來的,你覺得他會對一個新同學這樣?”
“這不能啊,老蔣怎麼沒和我說,我好歹也是個班長吧。”付朝立馬說道。
“我猜是周老大他女朋友。”
“哇哦,這麼一說我覺得他們好配啊。”
雖說許黎歌確實有轉學的想法,但到底能不能轉,或者轉到哪個班,這都還沒有定數,許黎歌都沒有說自己會是新同學,周時祺就更不會說了。
聽他們說得越來越離譜,周時祺讓她坐到陳錦桐的位置,同時對那些伸著脖子看熱鬧的同學說:“行了,別看戲了,只是我以前的同學。”
這麼說常見又中規中矩,當大家各自上了不同的高中,那些初中的好朋友確實會去對方的高中看望對方。
但周時祺忘了一點,如果不是關係特別好,怎麼會在高中這麼時間緊張的時候去看望對方呢,還願意陪同上晚自習。
至此,輿論被推向了高潮。
“不可能,我和你三年的初中同學,我怎麼不記得我有個這麼漂亮的女同學。”周彬大聲說道。
“好好好,連周時祺都會說謊了。”
“好嘍,就我沒有美女同學來陪我上晚自習。”
“這肯定是他女朋友沒跑了。”
周時祺被他們吵得頭疼,又怕阿黎聽了不開心。他轉身看了眼許黎歌,沒想到許黎歌已經從他桌上拿了本生物書適應良好得翻了起來,順帶無奈的朝他眨了眨眼,一副“只好你來解決”的樣子。
他心中的忐忑立馬就散了,心臟泛起細細密密的酸脹,心緒一下變得遙遠而縹緲,像極了他剛剛看的落日黃昏。
但鬧劇總歸要有個結束的時候,周時祺佯裝生氣朝付朝說了兩句:“付朝,戲看夠了沒,要上課了,能不能管管。”
“好了好了,上課了昂,快點都坐好。”
付朝戲謔地朝他看了一眼,隨後就坐回去寫題了。
高中生活總是枯燥又彷徨,這點樂子讓653班的同學們高興了幾分鐘,但上課鈴一響,大家也就把這點插曲暫時拋在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