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黎歌沒照顧過人,喂他吃完藥後,還學著電視機裡那樣給他額頭上放了塊冷毛巾。
她坐在床邊,“哥哥,你睡吧,我守著你。”
周時祺側過臉看著她,搖搖頭,“疼,睡不著。”
許黎歌聞言懨懨地趴在床邊,“那怎麼辦啊?”
周時祺把她的臉託在掌心,輕輕地掃了兩下,“沒關係,你陪著我就好。”
“哦。”
許黎歌就這樣趴在他手心裡,像只聽話的小貓。
突然,她想起什麼,朝周時祺問:“你這次發燒,是和……你失憶那次一樣嗎?”
託著她臉的手僵硬了兩秒,隨即,他應道:“也許是。”
許黎歌在他手心裡蹭了蹭,賣乖地問:“那你這樣的原因是不是還沒告訴我?”
兩人之前說好彼此間再無秘密,曾經的所有事都要坦誠相告。
周時祺撓撓她的下巴,“抱歉啊,這事我自已都快忘了。”
“沒關係。”許黎歌笑著衝他眨眼,“那你現在告訴我。”
“嗯……”周時祺閉著眼,“該從哪裡開始說起呢?”
腦袋依舊細細密密地泛疼,記憶在這樣的刺痛裡回到了他不堪言的童年。
“那時候,我以為自已被拋棄了。”
許黎歌安安靜靜地趴在他手上,聽著那些自已毫不知曉的事。
“記不清是幾歲了,那時你已經去寧海上學,小叔去外面打拼賺錢養我,我爸酗酒成性,動不動就動手打我。”
“還有,所有人都說我媽媽死了。”
周時祺的語氣依舊平靜,平靜得讓許黎歌淚如雨下。
手心的溼熱讓周時祺停了下來,他勉強撐起身體靠在床頭,朝許黎歌招了招手。
“來,抱抱。”
許黎歌癟著嘴一股腦撞進他懷裡,“為什麼每次你一說故事,我就想哭啊。”
周時祺輕拍著她的後背,語氣很輕快,“因為你愛我啊。”
“崽崽,愛才會同感悲歡。”
許黎歌猛地從他懷裡抬頭,睜著大眼睛,“你怎麼這麼叫我?”
周時祺頓了下,好像才反應過來自已剛剛叫了什麼。
他立馬裝傻:“我叫你什麼了?”
“你叫我崽崽!”
“是嗎?”
“就是的!”
無錯書吧許黎歌噘著嘴義正言辭地看著他,眼神都是要他快點承認自已的所作所為。
周時祺碰了碰她的鼻子,“你很反感這個稱呼嗎?”
“那倒沒有。”許黎歌摸摸鼻子,“就是一般只有外婆才這麼叫我。”
周時祺又碰碰她的眼睛,“那叫你乖乖可不可以?”
許黎歌臉一紅,摸摸眼睛,覺得現在的周時祺真的好像只黏人的大狗狗。
“你不說話那就是可以了。”
許黎歌又栽回他懷裡,這樣的周時祺她有點受不住。
她聲音悶悶的:“隨便你吧。”
周時祺緊抱著她,“那乖乖你還聽嗎?後面的故事不苦。”
“要聽。”
外面的雨好像大了些,砸在玻璃窗上還有些吵。
但現在許黎歌的耳朵裡只有他的心跳聲和他清潤沙啞的說話聲。
“那次我發燒了,可能只是因為著涼,但沒人帶我去看醫生,我自已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後來不知道燒了多久,我實在受不了,我就求我爸給我買點藥,但他只是把我打了一頓。”
“我可能是燒暈過去了吧,但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已在醫院裡。”
周時祺隨手卷著她的頭髮,“我小叔回來了。”
他到現在還記得那種驚喜感,在他的童年時期,小叔就是他所有對家的嚮往。
他語氣都輕快了些,“我小叔給我買了好多好吃的,還有玩具,並且和我說,我再也不用在那個家待了。”
許黎歌抬起頭看他,“那之後你是住在哪裡?”
“我記得我在一個大伯家住了一年。”周時祺說:“上初中後就去鎮上讀了,小叔給我租了房子,請了一個阿姨照顧我。”
後面的日子算得上是一帆風順,他勤勤懇懇地上完了三年初中,以中考全校第一的成績進入了安城最好的高中。
“但可能是那次留下的後遺症,我那幾年裡如果長時間見不到小叔,或者沒人陪我的話,我就會莫名其妙發燒。”
“後來小叔知道後,就基本一個月會來看我一次。”
許黎歌捏緊他的衣袖,“幸好還有耀祖舅舅。”
“不,不僅是小叔。”他說,“很多人都對我很好。”
周時祺一一例舉:“借住的大伯家一家人都很好,經常給我加餐。”
“照顧我的阿姨也很好,經常會給我帶她在家裡做的小零食。”
“還有老師他們,也都幫了我很多。”
曾經受的苦他都在學著漸漸忘卻,但受過的恩,他都清清楚楚記得。
許黎歌趴在他胸口,眼淚又止不住了。
“周時祺,你怎麼這麼好啊。”
周時祺輕笑了兩聲,額頭碰額頭,他眼裡的光芒清晰可見。
“因為我不想被黑夜淹沒啊,我想變得越來越好。”
“我想可以自已去找到曙光。”
許黎歌又湊上去吻了他一下,含糊道:“你這麼好,我要喜歡你一輩子了。”
周時祺笑著點了下她的鼻子,“說話要算數,撒謊的人會變成長鼻子的。”
許黎歌悶在他懷裡不停點頭,“嗯。”
周時祺輕輕撫著她的後背,“乖乖,不要難過了,你看,生活是不是總在一點一點變好。”
他的嗓音如同遠古的詩經,將絕望與苦痛都深埋在歷史裡。
“那些悲苦和不堪都會留在過去,
經久不息的春光終會光臨我的荊棘。
只要我們願意,
再破碎的人生也能夠被修補如新。
然後重新走向光明的軌跡。”
周時祺輕柔而緩慢的念著,彷彿沉鬱的過去已經不見蹤影,他再次為自已塑造下一次前進的勇氣。
許黎歌在他的聲音裡平靜下來,意識隨著他的一切慢慢沉淪、模糊。
希望以後的日子都是好光景,最後睡著時她想。
明明發燒的是周時祺,先睡著的竟然還是許黎歌。
周時祺看了眼窗外,已經一片昏暗,原來已經入夜了。
他笑著晃了下腦袋,那種昏沉刺痛感已經減輕了很多。
他抱起許黎歌走向房間裡的另一張床,幫她脫了外套,蓋上被子。
周時祺彎腰在她額頭上淺淺印了一吻,少年的眼睛在黑夜裡都格外的亮。
“晚安,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