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關係後的一個星期,兩人都沒出過門——在家寫了一個星期的卷子。
安城三中雖只是個縣城高中,但好歹是這十里八鄉最好的一個高中,轉學分班也是有一定要求的。
當然,要求全國統一,開學就要準備考試。
兩人上一個月碰書的時間還真不多,但各自也不是什麼不知輕重的性子,該學的時候還是有分寸的。
“哥哥,你們實驗班到底要多少分啊?”
寫了一個星期的卷子,是個人都累,她趴在桌上,一副懨懨的樣子。
這話就是說笑了,周時祺放下筆,“放心,你肯定過的了。”
兩人小時候的成績就差不多,主要他們都是好強的性子,受不了自已比別人差。
這幾天一起做題,多多少少也對彼此的水平有了個大概瞭解。
不太能說得清誰一定比誰厲害,但各自都有各自絕對的優勢。
許黎歌累得不想動,不太高興地說:“我期末考試退了幾名,全校二十多名去了。”
周時祺照例摸摸她的頭,“已經很好了。”
她又問:“那哥哥你呢?”
周時祺摸摸鼻子,“全校第三。”
“這麼厲害!”許黎歌瞪大眼睛,撇了撇嘴,“我還沒考過全校前十呢。”
周時祺失笑,“三中怎麼可能和寧海一中比,你來三中,肯定就是全校前十了。”
“真的啊?”許黎歌笑了下,又說:“本來可以考好點的,主要是碰上了榮青賽,我就沒那麼多時間複習了。”
周時祺明顯頓了下,“榮青賽?是那個國家級數學競賽?”
“對啊,哥哥你參加了沒?”
“我、我沒參加。”周時祺重新撿起筆,一副要寫作業的樣子。
但墨跡暈開了也沒見他寫兩筆。
許黎歌沒注意,還在自顧自地說:“為什麼沒參加?哥哥你數學很好啊。”
周時祺沉默片刻,含糊了兩句,“太忙了,就沒顧得上。”
隨即在紙上刷刷寫起來。
許黎歌看他已經進入狀態了,就沒再打擾,便也自已寫題了。
不知過了多久,周時祺才停下了筆。
如果仔細看,他的草稿紙上不過是一些毫無關聯的公式演算法,他一個題都沒解出來。
周時祺無聲地深吸了好幾口氣,他現在心裡真的堵得慌。
其實他本來沒多在意,機會過了就是過了,雖然過程確實很憋屈,但他從放棄的那天起,就決定沒再多想。
他也一直沒有再去想。
但在此刻,他卻突然覺得沒法釋然了。
也許是像阿黎說的那樣,幸福終於來臨的時候人是想哭的,而在擁有幸福的時候想到委屈的事,那更像開閘的洪水,酸意都不知道怎麼收。
他不想在阿黎面前失態,蹭的一下站起身,快速說了聲:“我去上個廁所。”
然後轉身就出了門。
許黎歌低著頭,那一聲“哦”都還沒應完,櫃頂上嘩啦啦掉下來幾封信。
全砸在她頭上。
信很輕,倒是不疼。她抬頭往上面一看,上面還有一些信封邊角,放得很零散,被他剛剛一撞,就掉下來了。
她不明所以地看了眼手裡的信封,封面上工整的寫著“阿黎收”三個大字。
許黎歌一愣,翻過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全是一模一樣的“阿黎收”。
信封?她突然明白過來,這就是他之前說過的很多很多信?
許黎歌拿著信不知所措,要說不想看,那就顯得虛偽了。
她恨不得現在把手裡的,櫃頂上的信全部打包拿回家看。
但這不是她的,這點她很清楚,哪怕上面明明白白寫著“阿黎收”。
可如果要拿這些信去問周時祺,她又不敢保證他會是什麼反應。
她還是不想做這些影響他倆感情的事。
許黎歌一個一個地翻看,全都密封了,撕開肯定是能看出來的。
不知道也就算了,送到眼前來了,什麼都不看,她真的做不到。
不看點什麼她今晚都睡不著覺。
思量再三,她藏了一封夾在書裡,其他的原原本本放回了櫃子上。
剛踩著凳子放好,門口就傳來了腳步聲。
她手忙腳亂地坐回去,在門開的那一秒,埋著頭在紙上刷刷寫。
“阿黎。”周時祺已經調整好了,“剛剛有個朋友打電話來,問我去不去看荷花,你想去嗎?”
“啊?”許黎歌剛做虧心事,沒跟上狀態,“什麼荷花?”
“就是隔壁村一個新開的景點,有一片很大的荷花園,可以划船什麼的,你想去嗎?”
她胡亂點頭:“哦,可以啊。”
周時祺問:“那我們明早九點出發可以嗎?”
許黎歌還在想著那封信,連忙點頭,“可以,我沒問題。”
“阿黎。”周時祺走近,“你怎麼,看起來這麼糾結?”
許黎歌心裡咯噔一下。
周時祺揉了下她的頭,“是不是不想去看荷花?沒關係,不用遷就我的……”
“不是!”許黎歌曲線救國,一把抱住了他,“是、是剛剛外婆打電話來喊我回去吃晚飯了,但我想多和你待會。”
周時祺心都軟了,抱著她晃了晃,“沒事的,我們會有很多時間。”
許黎歌悶聲應了一句,心裡酸成一灘水。
“好了,那回家吧,別讓老師等急了。”
許黎歌現在心裡複雜的很,不想走,又怕他發現,畢竟他實在太瞭解自已了。
她沒辦法,還是抱著書和他道了別:“哥哥,明天見。”
“嗯,明天見。”
晚上。
許黎歌獨自坐在書桌旁,明亮的燈光打在桌上的信封上,她還是沒做好打算。
不是沒打算看,是看了之後,自已又該怎麼去面對。
窗外的月光逐漸變得清亮,她深吸一口氣,還是沿著邊緣小心地撕開了信封。
信封裡是兩張薄薄的紙,鋪滿了整齊的字行。
她緊著心跳,慢慢地看。
阿黎:
見信悅。
今天是高中開學,我坐在乾淨寬敞的教室裡,突然很想你。
哦,忘了說,我考上安城三中了,是之前檸桉姑姑上學的地方。
外婆就是在這裡當老師,我在這裡過得很好,希望你在寧海也過得好。
還有哦,我是我們初中考得最好的學生,學校還貼了橫幅在校門口。
但我還是希望他別貼,趙錫州老拿這事笑我。
說實話,我不是很喜歡初中的學校,又吵又亂,還總是有很多人打架,他們沒有目標,沒有動力,每天都是在渾渾噩噩地找刺激。
幸好你沒在這裡。
畢業的時候有女生寫了封情書給我,我看完了,然後還給了她。
其實我覺得她寫得一般,還有錯別字。
如果我給你寫的話,一定會寫的很好。
過一個月就是國慶假期了,你會回來嗎?
你已經一年多沒回來過了,怎麼也不和我們說一聲,也不和外婆說嗎?她會很想你。
去年我家屋前的桂花樹花開的很好,外婆教我做了桂花茶。
今年我也會做,如果你今年寒假回來的話,就可以喝到了。
阿黎,老師說要選同桌了。
我總是會覺得很可惜。
夏天快過完了,你要回來了嗎?
許黎歌瀕死般長吸了口氣,信的內容也在這裡戛然而止。
落款時間是2020.9.1。
無錯書吧至今日,已過去了兩年。
許黎歌長久而靜默地坐在那裡,面前是平靜的月光。
新生的蝴蝶自她胸口飛出,奔向淋漓的月色。
過去三年裡的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已置身於一片無人的荒原,那裡荒蕪,殘缺,像是末日降臨的地方。
但現在,她突然知道了,原來在她置身荒野的時候,一直都有人在往那片荒土上澆水,施肥。
每天都會投下思念,送下祝福,等她回家。
封閉而決絕的壁壘早已經粉碎,融入荒土,開出新生的花。
那些詞句並不磅礴,只是平淡又認真地講著他的日常。
可就是能填補許黎歌殘骨橫生的那三年。
月色為她種下希望和征程。
周時祺是她真正歸家的執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