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最終還是顏兮獨自一個人回的家,廖記昌那邊似乎是出了什麼事情,這也正合了顏兮的意,省的她費心將人留在龍城。
顏兮回家後便一直跪在書房門口。
書房陳設簡單,古樸的傢俱處處透著莊嚴,一個穿著白色中山裝,滿發皆白的老人,提著毛筆寫著字,每個字都剛勁有力,一筆一劃間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威嚴,和這個老人一樣。
顏正則此時正站在一旁磨著墨,不斷向門外飄去的視線,出賣了他此時正心不在焉。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筆,老人將毛筆穩穩的放下。
“阿則,讓她進來吧。”
顏正則停下動作,態度恭敬。
“好的爺爺。”
他走到房間門口,將門開啟,動作輕柔的將顏兮攙扶起來。
“阿姐,爺爺讓你進去。”
“好。”
顏兮的聲音聽上去格外沙啞,像是壓抑著什麼。
進到房間,對著背對著她的老人,顏兮又是重重的一跪,那聲音聽得顏老爺子的手微微握緊。
“不孝子孫,顏兮特來請罪。”
這句話說完,顏兮早已淚流滿面,這句道歉終歸是說出來了,可惜遲來了太多年。
老人仰頭看著書房牆面上掛著的“修身齊家”四個大字,顫巍巍的閉了閉眼。
對著這個叛逆期延遲的孫女,顏老非常痛心,他也不知道那個從小便乖巧懂事、聰明伶俐的孫女最後怎麼就變了,為了一個男人,放棄事業、放棄家人,甘願端坐籠中做一隻家養的小麻雀。
本該是雄鷹啊,曾經連自已都感嘆顏兮在政治上的敏銳度以及果敢,要是當初沒有犯糊塗,怎何至於落得個現在這副樣子。
“是!你是該跪!你該跪在顏家祠堂!跪在你父親的靈位前!你愧對於你父親從小對你的教導!愧對你母親,但你最愧的是你自已!顏兮啊顏兮,你步入政場前在祠堂發過的誓可還記得!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地,內不愧於心!你說說你哪一句做到了!”
顏老爺子轉過身滿臉威嚴的看著跪在面前的孫女,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的說道。
聽完這話,顏兮的頭低的更低了。
“孫女知錯。”
看著眼前匍匐在地的孫女,老爺子心裡也不好受,深吸一口氣,嘆道:“罷了罷了,事已至此,還是想想往後的路該如何走。”
廖記昌在A市的事情,老爺子已經知曉,但兄妹兩個懷疑他可能涉黑的事,季老爺子並不知情。
“阿則,上一次你調動龍城的人所查之事可與此有關?”
老爺子雖然已經退位許久,但該有的耳目依舊,況且顏正則並未刻意隱瞞,只是現在孫子長大了,很多事情能夠自已處理,他也樂的清閒,不去過多深究,因而他只知顏正則在調查廖記昌,具體調查何事他並不知曉。
顏正則知曉他調查廖記昌的事老爺子遲早會有一問,他看了依舊跪著的顏兮一眼,還未開口,便聽到顏兮道。
“爺爺,此事還是我來說吧。”
壓下心中萬千情緒,此刻的顏兮眼裡透著年少時才有的凌厲,通身氣場一變竟不輸當年。
見顏兮如此,老爺子心下一鬆。
“既然要說,便坐下說吧。”
爺孫三人,到一旁茶座上坐下。
顏正則拿起茶壺,滿是熟稔的泡起茶來,而顏兮和老爺子談起正事。
暈暈茶霧升起,一如往昔。
聽到廖記昌可能涉黑之事,顏老爺子神色未變,只是飲茶的動作頓了頓,也沒出聲打斷。
反倒是顏兮停頓片刻,見老爺子神色依舊,才繼續說下去。
半盞茶過去,顏兮該說的已然說完。
老爺子看向窗外,目光幽深。
“顏兮啊,可知當初爺爺為何始終不同意你與廖記昌之事?”
顏兮愣了愣,這個問題也困擾她許多年,畢竟在父親出事前,爺爺很是看好廖記昌,那時她和廖記昌並未在一起,老爺子還曾撮合他倆來著,只是當初她一心放在事業上並未理會,廖記昌當時也有自已的女朋友,此事便也作罷了,為此老爺子不止一次覺得可惜。
父親出事後,她和廖記昌機緣巧合之下走到一起,本以為老爺子會樂見其成,不曾想他會反對,對此顏兮還曾懷疑過是不是因為廖記昌父親出事,廖家落敗,老爺子才會如此。
如今老爺子在此一問,顏兮才知其中必有隱情,而其中所隱藏之事,她不敢深想。
顏正則在一旁端坐著,此刻發的神色也有些莫名。
老爺子觀孫子孫女神色,便也知曉他倆心中所想,同時也感嘆他們的敏銳程度。
“當初,你父親傳來最後一個訊息便是暗處有‘鬼’,此訊息傳來沒多久你父親便出事了,與他一起出事的還有廖記昌的父親,起初誰也沒去懷疑廖家,調查許久後也確實查出幾個暗‘鬼’,眾人便也將此事放下,只是我心中的仍有疑慮,那個窩點你父親暗臥已久,好不容易混進核心區,如若不是發現重要之人,讓他不得不傳訊息出來,他不會冒著風險傳遞這麼一個資訊,而最後所挖出來的人裡,皆是一些基層人員,最重要的是這些人並不認識你父親,哪怕在任務點碰面也不至於出事的如此迅速,這讓我不得不懷疑。”
“廖記昌父親當時的遺體臉部已經損毀,部隊內部的人員是透過DNA鑑定其身份,只是我偶然得知他早期腿部受過傷,內部嵌有鋼釘,但是身體灰化後並未發現,我便有些起疑。”
“廖記昌父親當時所處位置並不比你父親低,,如果你父親發現他是“鬼”的話確實很可能冒風險往外傳訊息,並且兩人認識,有此疑慮後我便開始調查廖家。”
“本想借著紀念英烈的藉口將廖記昌父親的血衣留下,再去做一次DNA比對,可那件衣物第一時間便被廖記昌母親燒燬,而遺留下來的骨灰也沒有符合可以做DNA條件的。”
“廖家政治背景簡單,廖記昌父親出事後他們迅速從軍區大院搬離,其中並未發現有何不對,唯一值得懷疑的便是廖記昌母親的態度,她將一切處理的都太過迅速,對自家丈夫的死眼裡雖有悲傷,但行動上卻處處透著冷靜,處理完一切後便拋下廖記昌,獨自一人遠歸深山。”
“我派人與她接觸過,並沒有發現有用的資訊。”
寄予厚望的兒子死亡,對老爺子打擊本就很重,他能冷靜下來分析調查,拼的不過是心中的一口氣。
“調查許久雖未發現任何疑點,可我心裡始終放心不下,故此你提出要和廖記昌結婚我才堅決反對,對廖家我始終是懷疑的。”
“如今也算是確認了一半,如若廖記昌確有涉黑,那麼當年你父親之事必定和廖家有關,廖記昌父親或許還活著。”
說到最後,老爺子看向窗外的眼神忽的一厲,當年喪子之痛,就如同一根刺,紮在心裡時不時便疼上一疼,如今想到仇人或許尚在人世,讓他怎能不恨。
聽老爺子說完,顏正則握著茶杯的手不斷收緊,似要將它捏碎,顏兮的臉上蒼白的不見絲毫血色。
三個人端坐許久,沒人開口說話,只是三人的目光都逐漸幽深起來,氣勢也發生了變化,彷彿未曾出鞘的利劍,如今露出寒芒。
最後不知是誰打破了平靜,三人這才細細密密的討論著什麼。
許久祖孫三人才結束談話,在顏兮跨出房門前,老爺子叫住了她。
“阿兮,往事莫怨,莫悔。”
這一聲“阿兮”喊得顏兮眼眶又是一紅。
“我會的,爺爺。”
她哪來的時間去怨去悔,也沒有臉面去怨去悔,現在她唯一想做的便是將當年的一切都查清楚!如若當年之事真和廖家脫不了干係,她會將廖記昌毀了個乾淨,他不是最喜名利嘛,那她就將他拉下高位,讓他所有的惡都展露在世人眼前,受盡千人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