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二刻，炎慕安進入天字房。

他坐在靠窗邊的位置，面前擺著一張方桌，上面有精緻的點心和少量鮮果，還有一壺香茶。

細雪和追風站在門口，將門開啟。

時間一到，一道黑色身影無聲進入房間。

雲香客棧來往的客人多，為了保證貴客的安全，每層樓都有護衛看著，鶴明知不想跟他們打招呼，索性一路隱身，飛快地上樓。

鳶朝音看到他現身，示意月月出去，把門關上。

房間裡只剩三人。

再次見面，鶴明知還是戴著那張胖頭娃娃的面具。

炎慕安有些好奇，他打算一直這麼跟自已說話嗎？

“請坐！”他抬手示意。

鶴明知安靜地坐在對面，隔著面具，無法知曉神情。

炎慕安看了眼鳶朝音。

鳶朝音主動端起茶壺，為二人倒上香茶。

“先喝杯茶，慢慢聊。”炎慕安道。

鶴明知沒有動，只道：“在下不渴，大人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炎慕安問：“既然應約而來，何不以真容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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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把面具摘下來，看不到神情，不利於接下來的談話。

鶴明知道：“在下面容難看，恐汙了大人的眼睛，這樣便好。”

能讓朱雀城的官吏之子追捧的少年才子，會醜到哪裡去？不過是不想露出破綻罷了。

炎慕安心知肚明，他還真是心思縝密。

“四當家應該知道，我是作為欽差，來到此城。”

炎慕安不急不緩地道：“想問問四當家，對錦華林和雁輕亭兩位大人，有什麼看法？”

想知道兩人有沒有貪汙受賄，該問的是百姓。

問一個敵對的殺手這種問題，正常情況下，不會得到好的回答。

赤皇把兩人放在方岳城，信任程度不言而喻，完全不需要試探。

這位安公子真正想了解的，是他對赤皇的想法，因為那兩人代表的是赤皇的臉面。

鶴明知道：“錦大人有勇有謀，為百姓謀福祉，守護一方安定；雁大人聰慧無雙，輔助錦大人，共同治理方岳城。兩位大人都是難得的好官。”

表面是說兩位大人，實則是暗指赤皇。

只論平民百姓的想法，便是如此。

至於他的真實念頭，沒必要告知對方。

只要他老實留在殺手樓，不思報復赤皇，就不用擔心他的存在。

炎慕安很難判斷，他說這些話，有幾分真心。

他道：“四當家如此評價他們二位，可是認同他們的做法？”

過於尖銳的問題，讓鳶朝音心裡捏了一把冷汗。

為人子，除非跟父親有無法調和的矛盾，否則應該沒幾人會覺得，有人殺害自已的父親，是正確的。

哪怕那個人是赤皇，同樣會記恨。

鶴明知來之前，就有心理準備，會被問到類似的問題。

有時候，明知道什麼樣的回答能讓對方放心，偏偏要直說心意。

不為別的，僅是為人子，無法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鶴明知道：“小人身份低賤，不敢妄議兩位大人的做法是好是壞。”

“只是，兩位大人愛民如子，是眾所周知的事。大人在外面走一圈，便能問出百姓的真實想法。”

“百姓過得好，才是真正的天下太平。”

“餘下一些無名小卒，翻不起什麼風浪，大人無需費心。”

炎燁寧的功績，沒有人敢反駁。

百姓認可他為皇，真有想造反的人，不會得到擁戴。

鶴明知自比“無名小卒”，是想告訴他，自已沒有反抗的念頭，也沒有那種本事，讓他別花心思在自已身上。

炎慕安相信，這幾句話不完全是哄騙他的。

至少，鶴明知說得出，百姓過得好，才能天下太平這種話。

能心平氣和地跟他討論這件事，沒有因為他直白的問話而惱火，也沒有因為畏懼他，就說自已父親的不是。

看得出，他是個有骨氣也有智慧的人。

炎慕安心生惋惜，偏偏他有這樣的過往，無法為朱雀王脈效力。

他坐到四當家的位置，對他來說，不是一件幸事。

如果他只是個普通的殺手，或許錦華林和雁輕亭早把他救出來了。

但他是四當家，知曉太多殺手樓的秘密，想讓他脫離那個地方，難如登天。

錦華林他們應該是權衡利弊，不願跟殺手樓鬧翻。

趁著他在裡面，還能化解兩邊的矛盾，是最好的安排。

但炎慕安這次過來，有意打壓殺手樓。

那日在殺手樓見到的情景，讓他分外不喜，決意要對殺手樓動手。

如果鶴明知配合，就拉他一把，如果他心懷不軌，就讓他跟五當家一併消失。

失去兩位當家，必然有損殺手樓的氣勢，再讓錦華林他們出馬，抓捕一些犯下大罪的殺手。

時間上要控制好，不能急於求成。

花個三五年，一步一步設局，避免殺手樓反應過來，魚死網破。

炎慕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定地道：“四當家的意思，我明白了。兩位大人的事，便到此為止。現在，我想跟四當家說說其他事。”

鶴明知放下心來，總算把最難過的那關熬過去了。

接下來，就看這位大人有什麼話，需要他傳達給大當家。

炎慕安問：“四當家在殺手樓待了兩百多年，覺得裡面的人如何？”

鶴明知思忖道：“殺手樓做的是特殊買賣，您是知道的。裡面各種人都有，有為生活所迫的，也有自願投身其中的，不能一概而論。”

要是他想處置那些殺人如麻的，殺手樓可以提供協助。

但要是想把殺手樓毀掉，那是萬萬不可能的！那些殺手會群起而攻之。

屆時，方岳城會血流成河。

炎慕安問：“四當家是因何進入殺手樓？”

鶴明知微微蹙眉，雁輕亭難道沒有告訴他，自已的情況嗎？

當初鶴家遭逢鉅變，只剩他和一雙年幼的弟妹活下來。

赤皇沒有殺他們，但讓人監視了他們一百多年，看他們有沒有反叛之心。

鶴明知靠自已的才學和力量，勉強將弟妹撫養長大。

等弟妹成了家，不再需要他的幫助，他便想周遊朱雀國，排解這些年堆積在心中的憤懣。

只是沒想到，走了半年，就被捲入兇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