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被安排在西偏院住下。
西偏院安靜閒適,離府中正心湖還近。
甯越便時常去往湖心亭,賞芙蓉花,看白鵝戲水。
如果不考慮發生過的那些操蛋事的話,這日子倒是優遊恬淡。
自寧靈兒說了寧縉的情況,甯越終究是覺得那人約莫和自己一樣,是作者筆下的炮灰子。
因此在心中將這事掀翻篇了。
但難得來趟東洲,自然是多待些時日。
寧靈兒沒事就頻繁來院中,敘些家長裡短,檢視照顧他們的僕人是否懈怠。
甯越雖有些疲於應付,一向耐心不多的明羨卻能同她喝茶閒聊,就連葉望舒偶爾也能搭腔幾句。
簡直神奇。
這一日,已是仨人住在寧府上的第三個清晨。
秋天的日頭多昏暗,今日卻是難得爽朗。
阿水跑腿來稟,此時寧縉正在大廳屋詹上胡言亂語,吵鬧一團。
這個寧縉,甯越雖已不記他的仇,身邊兩位可是積怨甚深。
恐怕是難以善罷甘休。
一聽此話,明羨二人立時縱身往那前廳飛掠而去。
被留在原地根本不會飛的甯越,“哎……”
葉望舒聽到叫聲,這才回頭將人環腰一抱,攬上了。
甯越:……讓翱霄帶我也行啊……
剛剛到院中,一眼便見那錦衣老頭寧溫書對著屋頂的寧縉,哀嚎道:“縉兒,你在說什麼,速速下來。”
明羨腳一落地,袖袍往後一揮,氣勢盎然站在人群前面。
他眉目凌厲,鷹眼啄向屋頂之人,神情不怒自威。
葉望舒和甯越剛剛落地,就見寧縉披襟散發,似瘋癲狀,他目光兇戾,看向庭院中一眾人等,口中狂語道:“甯越,出來受死罷!”
他說著,手上兇險靈光轟然一晃,金色靈火瞬間大漲,熊熊靈火在他掌心爆出,烈火流焰自下滾落,彷彿下一秒,就能將所在之處燒個乾淨。
院中僕從丫環見此狀,驚慌失色,嗷叫逃躥躲避。
四下亂作一團。
寧溫書神情凝重悲嚎,被管家拖著護著不肯走,嘴邊嚷道:“縉兒,你不要做傻事!”
他說得悽婉,眼中悲切中仍隱含期待。
護犢情深淋漓盡致。
反觀寧縉,非但不以為意,此時眼中炙焰更盛,手上猛然一按靈力,火光竄高一尺!
“無知愚民,竟與妖邪為伍,今日,我便一併斬殺,以正滄桑。”
他說著,整個人詭異大作,由臉部開始,猙獰撕裂開來,不消幾秒,便撕開一張血紅獠牙面孔,厲肉詭臥在尖銳獸牙根上,可怖駭人!
果然,明羨說對了。
院中眾人得見這種場面,早已經聞聲色變,驚慌逃竄,哭喊跑路聲亂成一片。
寧溫書親眼瞧見這場面,尤不能受,嚇得連連後倒,被同樣驚慌的僕從接著才不至於倒地。
明羨厲聲道:“你等速速離開,本尊來了結他。”
他氣場大開,玄袍腹紋衫風中獵獵,火光印襯得他臉線完美。
像光。
像奧特曼。
像最帥的迪伽。
餘人悉數逃竄出去。
葉望舒霍然抽出雪月,擋在甯越身前。
屋頂之人早已經鎖定這幾人,視線更是看到了人群中的甯越。
他赫然像是找到目標,伸出變異利爪迅速直朝甯越而來。
緊隨而至的,還有那猙獰面孔下的軀殼。
速度又快又猛,剎那間已經伸至甯越跟前。
他利爪就要滑到甯越之時,一道罡風一旋,利爪憑空被扼住。
明羨一張盛怒的臉已然出現在眼前,他狠狠一擰,那變異得不像人的手應聲而斷。
葉望舒將驚慌失措地甯越往後一攬,離得更遠了點。
實打實,寧縉到底不是明羨的對手。
他很快敗下陣來,被明羨摁下,以屈辱的方式跪著。
此刻他已經褪去身上那亂七八糟的變異,恢復到甯越最初見到他的樣子。
骨瘦清癯,面色蠟黃,唯餘一雙眼,看著甯越,恨意盎然。
明羨二話不說上去就是一手子。
寧縉被抽得翻身倒地,一雙眼睛仍是不肯放過甯越,死命盯著,恨不能盯穿他。
甯越有一瞬間的愕然。
沈威上次也是如此。
詭異。
詭異的眼光。
詭異的恨意。
在明羨要一腳踩碎他膝蓋骨的時候,甯越出聲制止,“等等。”
明羨這才打住,揮袍擲袖,冷眼盯著。
甯越走上前,蹲下身。
寧縉已經重新跪坐,他被扇得半邊臉通紅,嘴角流血,一雙眼仍不肯罷休,眼中有誓要挖穿甯越的憤恨。
有些駭人。
但此刻的甯越卻異常平靜。
誰也沒有說話。
甯越只是靜靜看他。
明羨看不得那寧縉惡眼,還要上來甩他一掌。
甯越忽直起身,扯住了他,輕輕搖了搖頭。
葉望舒掏出鎮邪符紙,摁在寧縉胸前。
他眼中兇光恨意便逐漸開始渙散,慢慢地變得迷濛起來,而後闔上了。
人最後當然是被暫且封押了起來。
寧溫書出來的時候,老淚縱橫,也不敢求情明羨,對著甯越,便是一拜。
甯越不敢受,將人拉起,“舅父何須如此。”
“縉兒固然有錯,其罪當誅;可他定是被什麼蠱惑了心智才變得如此,還請越兒看在族人份上,且寬他這一回,老夫定當神明一樣供奉,日夜早晚燒香拜禱,下一世結草銜環,以報你大恩大德。”
甯越一怔。
“舅父誤會,寧縉表哥雖身陷囹圄,做過一些事情,依我看,卻是還有可救之法。現下只是將其法術封印,待將其帶回宗裡,自然有抑魔坊助其恢復,我等亦沒有打算取其性命的意思。”
甯越這話一出,寧溫書原本緊繃的臉上霎時鬆懈下來。
他握著甯越的手連連致謝。
甯越沒忍心告訴他,自己其實被驅趕出宗了,寧縉被扣押回去的話,自己連代為探望一下都沒法做到。
不過眼下葉望舒也在,希望他聽到後能幫襯一二。
明羨冷哼一聲,開口道:“人在送入宗門之前,先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