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嘉文的爺爺是方家現任掌權人的堂弟。
說起來勉強算是很親近的關係。可惜不似方陽華只娶了一個,爺爺的父親妾室幾多,連他都堪堪認全。
好在世家延續百年、甚至千年,核心在於站隊。
即使子孫頗多,方嘉文也幸運地被給予最好的教育。待到長大,即便是動盪時刻,也並不會過多幹預在誰的旗下效力。
總之哪派都有自家的人。
若是成了,那便是方家的驕傲,是能在家族裡添上一筆的驕子。
顯而易見,他的爺爺是運氣較差的那一位。
而此刻方嘉文面前的這位,說起來運氣說好那是極好,說差似乎…也不是不行。
“見過你父親了?”
輪椅上的男人氣質高雅,說這話時身邊如菟絲花一般的消瘦旗袍美人毫不在意方嘉文,彎腰在他腿上蓋了塊輕薄的毯子。
“是的,小叔…”方嘉文看著這幅畫面心裡沒由來有些古怪。
“嘶——”女人起身時不小心崴了腳,打斷他接下來的話。
氣氛一時沉默。
其實小叔這個稱呼在外形上來看有點勉強,倆人差了也不過十來歲。
只是方景明在真正的方家大院長大,又接連不斷遭受失去親人和自身殘疾的打擊,和方嘉文這個初出茅廬的青年比起來,成熟得不是一星半點。
“你緊張什麼?”方景明扶直搖搖欲墜的女人,眼底露出一絲促狹的笑意,“不就是要帶個小姑娘給他瞧瞧,倒像是要結婚了似的。”
見方嘉文依舊臉紅得要透出血,方景明終於撫著椅邊不再釋放出長輩的壓力。
“行了,我會派人去接她。叫你父親還是歇著吧。”
父親在大事上根本做不了主。
方嘉文腦子裡浮現出那張嬌俏的臉,喉嚨溢位一絲鬆了口氣般的回應。
而被心心念念著的小姑娘正在困境裡掙扎。
輕鬆到牙變得癢癢了的江歲安懶得等磨磨蹭蹭的司機,分開這對胳膊肘往外拐的小情侶,直接叫準備回去的阿成送她。
殊不知阿成今日其實是特意來接江歲安的。
方家守衛森嚴,就說周邊的地理也複雜,第一次去的司機往往要繞上大半個鍾。
江歲安睡了個昏天暗地,迷迷糊糊睜眼的時候門口的時候車隊已經排了十幾輛。
天跟著暗下來,下午補覺的滋味不好受。朦朧中看到挺拔的背影,在最後的幾束陽光下顯得悠然從容。
還莫名讓人升起奇妙的安心。
她有些奇怪方嘉文居然沒穿前幾天特意一道去量的那套西裝。他看起來對父親的迴歸很是期待,拉起他手示意抬起的時候不小心擦過了微潤的掌心。
而今天只是一件小翻領的灰色羊毛大衣,遠看著比那套一本正經的西裝溫柔了許多。
顯得人都高了些。
江歲安拍拍裙邊的褶皺,同阿成輕聲道謝。後者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她已經像一隻雀躍的小鳥奔向那個背影。
“方嘉…”
男人順著從眼前一閃而過的瑩白手臂轉身,額前漆黑的碎髮下是一張平靜淡漠的臉。
江歲安下意識把袖口緊了緊,有點兒想死。
“怎麼是你?!”
敢情人家在自已家,只穿條內褲到處溜達也不是不行。想到那個畫面,江歲安尷尬之餘不小心笑出了聲。
看起來病得不輕。
周叢生依舊淡定。眼神若有似無地劃過肩膀,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那處剛被自已的手拍過,看起來像是嫌棄的微表情。
江歲安也不高興了。
雖說認錯人的是她,但也不代表周叢生可以如此不紳士。至少應該笑笑然後裝作不認識地挪開被擋了的道,然後說聲“您請”。
“大小姐,”他咬字清晰地嘆了口氣,突然低下頭對上她的眼睛,“江叔最近生意上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啊?這麼快就要破產了嗎?
江歲安聞言小心臟都快停了,不知是被遠遠超過社交距離的松香燻的,還是嚇的,詫異地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睛。
看起來像是小狗忘了骨肉藏哪兒了那般遭受了極大打擊。
苦累窮疼的折磨那是一丁點兒也不想受。
“展…展開說說?”江歲安結巴了,驕矜的姿態煙消雲散的同時恍然大悟。
這就是最近才一直想著法子讓自已相親的理由嗎?
思緒都快進展到“原來連留學的錢都付不起了這麼可怕”的時候,那張俊朗的臉上綻開了遲到的笑容。
“大小姐眼瘸的毛病這麼重,也不帶著去看看。”
周叢生欣賞了會兒小傻子的表情,突然指尖有些癢地挪到微微張開的飽滿唇瓣。余光中有張熟悉的臉越走越近…
他伸手為還在腦筋急轉彎的大小姐壓好被風吹起的衣領。
方嘉文與周叢生擦肩而過。
心裡想著事兒,他沒注意到神色從淡然轉變為陰霾的男人。走得有些急地連呼吸都微微紊亂:“歲歲?”
遲鈍的江歲安想從沉默中爆發,可抬頭對上那雙依舊溫朗的臉又一下子洩了氣。
“你怎麼都不在門口等我…”
埋冤的語氣帶著鼻音,在方嘉文的耳朵裡迴盪。他顧不上解釋自已早就看見她,只是車子裡的司機像是瞎了般只顧往前開。
“對不起,”方嘉文有種錯覺,兩人之間的距離從此刻開始拉近,“讓你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