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六點多就出了門,許妤算了算,他到地下場大概也就是八九點的樣子。
王芬隔了一個小時才走,出門之前還讓許正松留下來陪許妤,擔心女兒一個人在家沒人照應。
許妤趕緊拒絕:“沒事的媽媽,你上晚班還是爸爸陪著你好一點。”
她過會兒還得去給許願打掩護呢。
於是兩人前腳出門,許妤後腳就進屋揣上手機鑰匙還有一根圓珠筆,想了想又拿上許正松今天給她的兩百塊錢,鬼鬼祟祟地出了門。
為了趕上許願,她肉疼地花錢打了計程車。
到地下場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
許妤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觀察著進場的客人的神態和舉止,以及門口保鏢放人通行的一系列操作。
她從兜裡摸出一張黑卡,這是她下午在網上淘來的一張地下場通行證,五十塊高仿,同城配送兩小時速達。
許妤不知道高仿和正品的區別,只是聽賣家天花亂墜的描述過後,隱隱感覺這個地下場也許還存在著階級劃分。
賣家說這個地下場水分很大,只要是個人就能進去。
明面上要VIP通行證要高階入場券,實際上入口處沒有機器驗卡,券也是人工檢查,許妤看過了,那些保鏢只是瞥一眼就放人進去了。
【賭場嘛,哪兒有把錢拒之門外的道理,蚊子再小也是肉,做個面子讓大家都好看一點,不然警察那邊也會很為難的嘛。】
賣家發的語音滿是生意人的圓滑:【真查那麼嚴,我這賣卡還能月銷幾大千嘛你說?】
【看樣子你好像是第一次去這種地方?放心,只要遵守規則不鬧事,你去裡邊玩玩就玩玩咯,犯不了法,也不會影響你日常工作的,要是體驗感還行,歡迎您下次再來繼續惠顧小店喲~】
……
可這個地下場,真的像賣家說的一樣,只是水分大了一點嗎?
摩挲著光滑的卡面,許妤攏了攏外套的帽子套在頭上,邁步走到了入口排隊。
和她看到的情況相同,保鏢只是看了一眼她手裡的卡,就揮手讓她進了場:“過。”
許妤不動聲色地跟著人群走著向下的臺階,燈光越來越亮,嘈雜的聲音也越來越重,拐了兩個彎後,各色交雜的令人呼吸不暢的味道鋪天蓋地地鑽入了許妤鼻腔。
和她所想象的樣子截然不同,地下場的大廳不是上輩子澳城那般的輝煌大氣,更沒有電視劇裡拍攝的貴氣高階。
許妤打量著她現在所處的環境,頭頂花裡胡哨燈光像是隨意打的,震耳的背景音樂放的還是那種老套得廣場舞大媽都不會跳的迪斯科。
麻將桌一樣的賭桌有的沒人,有的圍得滿滿當當,場內臟話和歡呼聲並齊,紋著紋身的光膀子大哥比比皆是,穿著暴露化著濃妝的女人也一一笑得嬌俏……
簡直比菜市場還熱鬧。
許妤拉住一個服務生打扮的小哥:“請問一下,黑色立方在哪邊?”
小哥看了她一眼,大概覺得是許妤的樣子和這裡的人格格不入了些,雖然身上穿的不是名牌,但那不怯場的氣質就足夠讓他的腦子多轉了幾個彎。
也許是哪家少爺的小女友呢。
有些有錢人就好平民小白花這類的年輕女孩子。
他禮貌地給許妤指了指明顯冷清了很多的右方:“請問您訂了哪號包廂?我可以帶您過去。”
許妤道:“你知道王思傑嗎?”
她眨了眨眼,面上帶了幾分羞澀:“今天早上我騙他說不來參加聚會,現在想去給他一個驚喜。”
服務生心下恍然。
原來是那個暴發戶少爺的人。
那個一個半月前頻繁進入黑色立方,在短短一週內就消費了六十萬的黑馬客戶。
直接從普通賓客晉級成了一級貴賓,擁有著進入黑色立方的資格。
現在的話,他好像已經快要升為四級貴賓了,聽接待他的同事說,他的積分已經達到了三百九十多萬點。
而一點積分就是一塊錢。
服務生的態度不自覺地變得更加恭敬:“請跟我來。”
許妤乖巧地跟在服務生身後,進入電梯後上了一層,服務生也就停在了這一層:“我還沒有進入二層的資格,您可以過去尋求酒臺那邊穿藍色衣服的人的幫助。”
許妤道謝,心中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果然,這地方是看人下碟的。
是靠花錢來劃分階級的麼?
就比如現在,她所見到的場景簡直比剛才的第一層豪華了數百倍,燈光靜謐,人流稀少,而且偶爾路過的像是客人身份的人身上穿的都是名牌。
大概再往上幾層,就能和她上輩子進去過的澳城賭場相媲美了。
許妤若有所思。
她想得很簡單,她來這裡的任務:拍照,錄音,再走人。
青藤的校規不允許學生進入黑色區域。地下場這種地方是被明令禁止學生涉足的。
就怪正直的一個學校,也怪不得一直被多方勢力打壓,僅僅靠著過硬的師資力量和學生成績才在A市穩據一席之地。
迴歸現實,許妤還在心底慶幸了一下幸虧二層全是包廂。
這裡少有像她這樣在廳口溜達的客人,她甚至都看不見一個有服務生打扮的人影。
望了一眼剛才那個小哥給她指的酒臺方向,許妤抬腳往反方向走了。
她有兩個計劃,一是等著王思傑聚完出包廂她再偷偷錄影,另一個就是假裝走錯房間挨個進入,這樣錄下他在房間裡的全程,證據更加充分。
但這兩個計劃都有bug。
前者的bug在於她不知道王思傑在哪個包廂,也不知道王思傑要玩到什麼時候。
後者的bug就是運氣不好碰到脾氣壞的客人,她可能把自己都摺進去。
也不知道許願上來了沒。
許妤想了想,選定實施第二個計劃。
她找到廁所,先是抽出包裡的圓珠筆給自己畫了個全包眼線,又塗了個粗糙的眉毛,點了幾顆小痣。
接著彎腰把褲腳捲起露出腳腕,又脫掉外套單指勾在肩後,最後對著鏡子把兩邊的頭髮都別在了耳後。
可能乍一看的話,熟人也很難在第一時間認出她來。
和剛才進場的樣子相比,許妤的區別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從兜裡摸出剛在門口買的口香糖,再撕開包裝扔進嘴裡嚼著,許妤出廁所後,連走路都是彈著走起了貓步,另一隻手拿出手機點開錄影,還轉換了個攝像頭自我欣賞。
比起小太妹,她現在的狀態更像是一個放浪不羈的富家叛逆期少女。
碰上了個西裝保鏢她還給人wink了一下。
主打一個要多自信有多自信。
歸功於上輩子的有錢人生活,許妤平民裝起高資來簡直是得心應手,氣質這方面拿捏得死死的。
她連闖了好幾個包廂都安然退場。
可接連半層樓都闖遍了卻還是沒見到許願的影子後,許妤開始有些急了。
現在已經九點五十快接近十點了,許願會不會已經在包廂裡被王思傑那群人打了。
從2217的包廂退出來,許妤本打算繼續下一個2219,結果剛走了幾步,就聽見“咚”地一聲悶響。
很像是什麼東西撞在了門上,隱隱約約還有些器皿破碎的清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許妤再仔細一聽,就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好像是前面房間發出來的聲音。
不會是許願吧?!
被人揍飛了撞門上了嗎?!
許妤心下一緊,剛往前走了兩步,不遠處的包廂門就像是被突然撞開似的,一隻帶血的手攀在門上,慘叫和求饒聲猛地在樓層間傳開,連血腥味都瀰漫了出來。
“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
“真的不是我做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在往外逃,只不過剛探出了半個血淋淋的身體,身後就有人把他往回拖。
“救我!!請你救救我小姐!!”
那人掙扎著,猛地轉頭看見了許妤。
“裡面的人要殺我!我是坤雲集團的總經理王少恭,你快報警!裡面的人是S——”
話沒說完,他整個人就被拽回了包廂,彷彿被堵住了嘴,男人的求救戛然而止。
許妤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想跑,包廂裡旋即走出兩個保鏢,壯得像小山,帶著黑色的墨鏡,直直朝著她走了過來。
“啊!!” 包廂內的慘叫再度響起,又很快沒了聲息。
許妤也很快穩住心神,捏緊了拳頭渾身緊繃。
樓梯在對面,也就是保鏢的身後。
那是她能下樓的唯一路徑。
“我家少爺想請您進去喝杯茶。”
立於左方的黑衣保鏢率先開口,嘴上說著是要請許妤喝茶,但他的站位卻大有許妤不去他也會把人綁進去的架勢。
許妤冷靜道:“我只是路過。”
保鏢向前兩步:“希望您配合。”
許妤沒說話,因為她發現那男人的慘叫並沒有引出樓層裡任何一個包廂的客人。
這麼大的動靜,整個樓層卻沒有一點兒反應。
心裡頓時感覺有些不妙,但許妤還是鎮定地點點頭:“行吧。”
她一邊走一邊自然地將雙手合抱。
手機藏在衣服底下,許妤默默長按音量鍵和電源鍵,試圖撥通sos緊急電話。
她的第一個應急聯絡人是許正松。
既然警察不靠譜,那她爸總是靠譜的。
結果剛一進門,保鏢就扯掉了她的衣服,隨之抽走了她還沒撥出號的手機。
“!” 許妤瞳孔地震。
她站在門邊,根本不敢再動分毫,連眼神都不敢往裡多瞟。
屋裡的血腥味濃郁得她想吐,還有目之所及的地面,全是血。
血裡還有一片混亂的抓痕,很像是人在死前的無力掙扎。
許妤眼觀鼻鼻觀心,心跳怦怦,聽著保鏢在她旁邊報告:“人帶來了。”
接而便是一陣良久的沉默。
其中唯有一點窸窣的聲音,許妤小心翼翼且迅速地朝聲源處瞄了一眼。
不遠處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看姿勢像是這些保鏢的頭頭。而他前方還蹲著另外一個人,手肘浮動,不知道在做什麼。
總不可能在幹那檔子事吧?
兩個男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許妤心驚膽戰之餘,又像吃到大瓜似地胡思亂想起來。
不是來請她喝茶嗎?
就算是想堵她的嘴,也總得把面子功夫做一下吧?
“好了,您這幾天別碰水,少用力,也請記得讓家庭醫生注意及時給您換新的紗布,半個月後我會過來給您拆線。”
“嗯,多謝。”
一道正經囑咐的聲音打破包廂的沉默,許妤還在消化說話人的說話內容,後一道出現的道謝聲就立馬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這聲音。
好耳熟啊。
她的大腦有了一瞬間的宕機,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同樣的聲音再次響起。
溫潤悅耳,又莫名冰冷:
“可以給我一個你出現在這裡的理由嗎,”
“許妤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