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九離的再相遇，是兩種寡靜的碰撞，最終落地成遍地的清香。
九離知我喜酒，便親自採摘水果，幫我泡製。
只為了讓我喝上最甘醇，最鮮美的果酒。
能喝上，第一口清香。
一個月夜。
我坐在起林覓草居的門前，喝著九離親釀的果酒，看著星星。
九離出來，靜靜地坐在了我的旁邊。
“在看什麼？”
“星星。”
我吞下了一口果酒，那沉重的心事亦隨之一道緩緩下肚。
我微笑著看向九離，眼神迷離，似是醉了，又似是困了。
“不負月色，與你。”
我憨笑著，注視著九離。
“怎麼突然扯到這兒了？紅衣……你，你是不是醉了？”
九離被我撩撥得有些許不知所措，便藉故走開了一小會兒。
再過來時，他端來了一碗熱茶。
“要不要解解酒？”九離問道。
“不了，我不喜茶，還是這個更可口。”
我舉了舉酒壺，回應著。
“可是你醉了。”
“沒呢，沒呢。”我揮了揮手，袖口差點打到了九離手裡的茶碗。
好在九離小心閃躲開了。
“罷了，醉就醉吧，你無憂便好。”
九離說著，又默默地喝掉了那碗茶，然後把茶碗放在石墩上。
“茶那麼難喝，為什麼會有茶這種東西呢？”
我不解地問。
九離想了想，回答道：“茶能醒神，因為有人喜歡，久之便成飲。”
我瞥了一眼那茶碗，不屑道：“不曾喝過。”
“茶能醒酒，你倒是可以嚐嚐。”九離道，“要不要我重新去幫你倒一碗？”
“不了，不了。我不喜茶，不喜茶。”我連連拒絕。
九離看著我，心疼道：“茶能解酒，你不喜，是因不願醒，或許只有現在這樣的你，才能輕快自由吧。”
說到了輕快自由，我輕輕放下了酒壺，狡辯道：“我一直都醒著的，也沒你想得那麼不輕快不自由。”
“不夠輕快，不夠自由。”
九離的眼神，滿是心疼。
九離說得沒錯，我的確不夠輕快，不夠自由，我躲在這起林山，只是為了一時的逃避。
我環抱著自己，神遊太虛，安靜了好一會兒。
九離不忍強迫我不喝酒，亦不忍看我一直喝，便只好一直陪著。
”你是，馭靈人吧？“
九離突然問。
我一驚。
”我好像沒有跟你說過，我是馭靈人吧？“
我反問道。
”沒有，我只是問問。“
九離沒有追問。
”那你去過’卿國公府‘嗎？“
九離又問。
”沒有吧。但好像聽過。“
我回應著。
九離突然輕輕嘆了一聲。
”紅衣，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大傷，為什麼你對你的過去，都這麼模糊？“
”要復仇，怎能不受傷。雖然記憶模糊了，但是我並沒有忘記……“
我微笑著看向九離，繼續道，“九離，你說對了，我的確是馭靈人。”
九離聽完後，並沒有很吃驚。
“你怎麼知道馭靈人的？”
我問。
“曾經有個朋友，也是個馭靈人，你們看上去很像，所以就問問。”
“那你知道馭靈宗嗎？”
我繼續問道。
“不曾聽過。”九離一邊回應著，一邊悄悄拿走我身邊的酒壺。
他本想悄悄把酒壺送回東廚，這時我站了起來，一把將酒壺奪了回去。
“看來馭靈宗真的是沒落了，好在，你也不曾聽聞‘噬靈宗’嗎，不是嗎，呵呵……嗝~”
我苦笑著。
“許是我孤陋寡聞罷。”
九離失望又無奈地嘆了一聲，然後蹲坐在石階上。
我拍了拍九離的肩膀，自嘲道：“沒落，就是沒落！”
“紅衣，你沒事兒吧？”
九離輕輕問道。
我坐了下來，看著夜空中那輪圓月，若有所思。
我再次舉起酒壺，吞下一口果酒，自言自語道：“眾星捧月，月亮，則星辰亮。若各自散落，孤月單掛，月暗，則星難明。噬靈宗和奉靈徒們自以為脫離馭靈宗能夠一步登天，未免想得太容易。如今的沒落，皆是咎由自取。互相抗衡，何談輝煌！唉！怎麼就有那麼傻的一群馭靈人，去跟那些奸詐的廟堂之人狼狽為奸，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廟堂？你是說朝廷麼？”
“嗯。”
“馭靈宗跟朝廷發生什麼了？”九離疑惑問道。
“聽父親說，那些年馭靈宗遠名在外，所到之處，百姓擁戴，甚至還有一批百姓，將馭靈宗弟子奉為神靈。總之，就是很受百姓擁戴。到了農忙之時，馭靈宗也會派遣弟子幫扶農夫豐收。”
“這不是挺好的嗎。”
“好什麼呀？你不知道樹大招風嗎？馭靈宗這般噪名，讓朝廷心裡發怵。許是擔心馭靈宗一旦反水會動了朝廷的根基，妨礙江山穩固。於是，馭靈宗慢慢的就背上了一個罪名。”
“什麼罪名？”
“妖言惑眾，蠱惑民心。歪門邪道，殘害生靈。”
“行的正，坐得端，區區幾個字，應該不會動搖馭靈宗吧。”
“唉，我也這樣認為。但是最終事實證明，行的正坐得端也抵不過人言可畏。”
我苦笑著，一飲而盡，繼續道：“百姓都是蠢貨，朝廷只給了一點點甜頭，只免了四年稅賦，心就變了。當然，我馭靈宗內也有一些蠢貨。居然能被朝廷收買，居然相信朝廷的什麼論功封地，居然與朝廷狼狽為奸，裡應外合。不得不說，廟堂之人，果然精，偌大的宗門，居然能被他們從內部給瓦解了。”
九離的神情此刻變得很奇怪，有些嚴肅，亦有些緊張。
他安靜了一會兒，突然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不是特別恨朝廷，恨廟堂之士？”
“談不上，只是不喜歡。只要不要有交集便好。”
九離聽著，面露擔憂，半天不說話。
“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只會講馭靈宗的過去，卻無能重現其輝煌。”
九離看著我的側臉，撫慰道：“你是紅氏之後，又如此刻苦，我相信你一定能重振馭靈宗。而且，我會陪你。”
我閉上眼睛，陷入沉思。
過了一會兒，我理了理心情，微笑對九離道：“放心吧，我沒那麼脆弱。謝謝你聽我說這麼多。”
“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
“嗯？”
“謝謝你這麼信任我。”
“所以，別讓我失望。”
“不會的，不會讓你失望，此生如此，來世，亦如此。”
九離溫情脈脈地看向我。
我看著九離的眼眸，沉醉了，我的眼眶溼潤了，情不自禁地投入了他的懷抱，他先是愣了一下，隨之便緊緊地摟住了我。
那一刻，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踏實。
我閉目淺笑，漸入夢鄉，夢裡是良田千畝，碧草如茵，還有卿九離牽著我，肆意狂奔著。
這是夢，亦非夢，因為，這是我的心。
曾經，我的心是一片沙漠，毫無朝氣，只有一望無際的荒蕪和孤寂，難比如今。
我睡得香甜，呼吸也漸漸平穩。
九離輕輕將我抱上了床，然後自己獨自躺在藤木椅上小憩。
每次我酒醉，九離都不敢熟睡，怕我夜半難受。
那張藤木椅，就是九離照顧我的證明。
月下酒意濃，你在醉月，我在醉你。
就這樣，一夜繁星伴月明，兩個人，隔床相伴，獨冷落了屋外的林葉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