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凝海看到萬修往她這個方向抬頭看了一眼。
白凝海瞬間低伏了身子。
雖然她知道,萬修定不是在看他。
他也不會想到,她會在這明樂宮內的。
或許,他只是看一眼這天,會不會下雪。
無錯書吧萬修不知跟兩個侍衛說了什麼,然後就又轉身回了皇上寢宮內,緊閉了門。
白凝海翻了個身,平躺在了琉璃瓦頂上,看著這如墨色般的天。
她為數不多的些許惆悵心情,都是在見了萬修之後升起的。
白凝海有很多的朋友,但她默默地在心裡加了一個萬修。
一個除了頒旨那日,再無交流的多年老友。
突然,臉上感到一絲冰涼。而後,是更密集的冰涼侵襲臉龐。
下雪了。
萬修,你再出來看一下呀,下雪了,今冬的初雪。
白凝海胡擼了一把臉上的薄雪,起身離開了明樂宮,回了永升巷。
幾日後,白鳳娘告知白凝海,婚期定在了開春後的三月十六。
“怎麼還要等那麼久?”白凝海皺著眉,“娘,我該去問問太后,到底是什麼差事,還真要擇個吉日才能完婚。丞相府來頂轎子,我自己都能走進去把自己過門入府了。”
白鳳娘剛照著白凝海後腦勺拍了一巴掌,就感受到了來自計嬤嬤和婁嬤嬤的目光凝視。
白鳳娘脖子一定,看著兩位嬤嬤訕笑了一下:“那個,我……我打習慣了,改,改,我一定改。”
然後她看向了白凝海,在她耳邊輕聲道:“做戲也要做全套的,不然,不就引人起疑了嗎?”
白凝海有點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那我可以回白鳳樓嗎?等快出嫁的時候,我再回來。”
“不行!”
“可你當時跟我說,就只讓我來這裡小住月餘的。這一下要住上小半年,我不要。”
“白凝海!你要時刻記著,你的身份,是丞相夫人。以後,你不止是白凝海,你還帶著夫家的臉面在行走!”
白凝海扭頭看向一棵枯枝:“說得跟真的似的。”
要不是兩個嬤嬤在場,白鳳娘左右是要拿棍子胖揍白凝海一頓的。
最後,白鳳娘只能搬出孃親威嚴道:“總之,你給我安生地在這裡等候出嫁,哪兒也不許瞎逛!”
說是這麼說,但白鳳娘知道,白凝海要出去,誰也攔不住。
除非,真有一張天羅地網罩住這地方。
白鳳娘一再跟白凝海提及,這是差事,很重要的差事,才堪堪壓住了白凝海要回白鳳樓的心。
條件就是,太后要讓人來把計嬤嬤和婁嬤嬤接回宮裡去。
之後的待嫁日子裡,白凝海直接過起了日夜顛倒的生活。
白天在屋裡烤著暖火睡大覺,晚上出門滿奉城地轉。
光小偷就被她嚇跑好幾十個。
她沒事還喜歡去丞相府溜達一圈,卻只見過燭窗剪影的賀元弋。
天太冷了。
繞著丞相府各院的屋頂,白凝海覺著這府裡太大了,也太空了。
聽聞這賀丞相後院無一女眷,除了燒洗婆子,連伺候丫鬟都沒一個。
這哪兒行!
以後入府了,除了四朵花要帶進去,她還得為賀元弋納上幾個妾室,讓這府裡熱鬧熱鬧。
她嫁是為了完成差事,賀元弋開枝散葉還是得靠別人。
這麼想著,白凝海又看到書房那處的燭燈滅了。
得,還得尋一處燈火去。
皇上寢宮的燈火不會全滅,但太暗,白凝海甚至看不見萬修的剪影。
白凝海還會去綠柳巷。隨便找個屋頂,坐著看即使在這冬日,仍比這奉城任何一處都熱鬧的綠柳巷。
有時經過一坊之隔的百花巷,白凝海對百花巷的妖豔差容女子投去同情的目光。
在楚蘭,青樓和妓院,實隔著天壤之別。
在奉城,這綠柳巷和百花巷,雖只隔一坊,但一眼就可看出,哪條巷子透著高雅,哪條巷子漾著風塵。
文人墨客,世家公子,官員士大夫,會因想親眼目睹花魁一舞或聽美人一曲擠進綠柳巷,但卻恥於踏入百花巷半步。
世家大族小姐甚至普通姑娘都看不起綠柳巷的姑娘,綠柳巷的姑娘看不起百花巷的女人,百花巷的女人也鮮少走出百花巷。
不知這是奉城今冬的第幾場雪了,東知跟白凝海說:“姑娘,院裡的梅花昨日開了。”
“是嗎?可現在天都黑了,等明日再看吧。”
白凝海晝伏夜出,常一覺睡到卯時才醒來。
周嬤嬤和四朵花開始還覺得白凝海是不是病了,可看她吃飯說話的樣子,又不像。
到後來,也就習慣了。
赤羽給丞相府去信也說了此事。
賀元弋得知赤羽曾試圖跟蹤過白凝海,但沒跟上。
他心有驚訝,好像自己對白凝海,當真是一點也不瞭解。
赤羽等來的指示,卻讓他好生在院裡待著,不要再跟蹤白凝海。
這晚,白凝海沒有出門,跟東知她們幾個打馬吊牌。
除了她,四朵花輪流一人去休息,剩三人陪著白凝海。
熬到卯時,西慕、南悅和北靈出牌都緩慢了,上眼皮忍不住想和下眼皮打架。
“姑娘,您不困嗎?”
北靈原本清脆如百靈的聲音,現在都有點蔫啞了,聽不出半點脆生。
白凝海嘴裡咬著周嬤嬤尋來做飯的劉婆子做的肉脯:“不困。西慕,到你出牌了!”
“啊?哦。”西慕努力抬了抬眼皮,隨手打出一張牌。
“贏了!我又贏了!”
東知進來:“姑娘,外頭天亮了。”
“天亮了?走,一起賞梅啊!”
西慕拿了大氅,披在了白凝海身上:“姑娘,外頭有風。”
白凝海對她笑笑,摸了摸她的腦袋:“謝謝。”
西慕一羞:“姑娘無需謝。這是奴婢該做的。”
四朵花裡,西慕性情最是靦腆害羞,動不動讓人一句話就紅了臉。
白凝海沒想到,賀元弋秋末讓人栽種的紅梅,今冬還能開花。
梅樹不多,只不過十多株。
但赤羽他們栽種得很是錯落有致,繞著那兩塊大石,看著雅緻得很。
紅梅顏色在白雪中更顯紅豔,一朵一朵,或成一簇。
花瓣中間的黃蕊,似張開了所有臂膀,擁抱這寒冷冬雪。
白凝海伸手觸落紅梅上的軟雪,笑得歡欣。
翌日清晨。
丞相府。
千熵到了賀元弋的寢室外,如往日一般想推門進去伺候賀元弋梳洗。
看到門口放著的一束紅梅,他愣了一下。
拿起那束紅梅,千熵進了賀元弋屋內。
“大人,不知誰在門口放了這一束紅梅。”
賀元弋拿過千熵手裡的紅梅,看著看著,笑意浮上了眉眼,久久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