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處身白鳳樓多年迎來送往八面玲瓏的白鳳娘,聽見萬修這話,也不知道該怎麼接才好。
有頃,白凝海抱著一小罈子桂花酒回來了。
“金順,拿個酒勺和空酒壺過來!”
金順把勺和壺遞給了白凝海。
白凝海開了壇封。
酒香撲上來,白凝海忍不住深深嗅了一口。
萬修也聞到這桂花酒香,確實要比以前他喝過的桂花酒,多上一層清甜。
白凝海一勺一勺把酒舀進酒壺,然後舀了小半勺瀝了兩個酒杯。
然後拿起酒壺往一個酒杯裡倒上小半杯,端起來仰頭就喝了下去。
萬修和身邊人都有一瞬的吃驚。
怎麼這先自己喝上了?
白鳳娘默默地把臉轉向一邊:怎麼會有這樣莽傻的人啊!
白凝海待口中酒香回甘,才眉眼帶笑地開口:“公公,我先替您嘗過了。咱這桂花酒,沒毒!”
萬修看著臉上還有灰的白凝海,眉眼也舒展開來,笑道:“那讓咱家也嚐嚐這香氣撲鼻的白鳳樓桂花酒?”
白凝海笑盈盈地倒滿另一個酒杯,微微躬身,雙手端送到萬修面前。
“公公請。”
萬修伸手接過,把酒杯往鼻前湊了湊,細細聞了這酒香混著桂香,緩緩點了頭。
一口清酒入喉,萬修只覺渾身陶醉,好似身體裡每一寸都沾上了這桂花酒的香氣,舒展著像站在了桂花樹下,桂花落在身周。
“好酒!”
白凝海忙又給萬修杯中添滿。
“公公,您要不嫌棄,我讓人給您備上兩壇,您帶回去得閒小酌?”
萬修抬眸看了白凝海一眼,唇角帶笑,點了頭。
白鳳娘趕緊示意金順拿酒去。
萬修又喝了一杯,拿著拂塵起了身:“咱家也該回宮覆命了。”
看萬修起身,白凝海嘴剛半張,卻被白鳳娘一把捂住,然後把她往後一推,離了萬修一丈遠。
白鳳娘對萬修笑得討好,拿了一袋子銀錢往萬修手裡放:“勞煩公公您親自跑這一趟了。”
萬修接過白鳳孃的銀袋子,垂眸時,眼珠往白鳳娘那邊看了一眼。
但只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領人出了白鳳樓,回了宮。
坐回轎輿的萬修,眉眼神色浮疑:為何白鳳樓掌櫃會提及他“親自跑這一趟”?
他是皇上身邊的貼身公公,一般的聖旨確實不會輪到他去頒。
如不認識,這白掌櫃應該也只會把他當成一般的公公而已。
可她為何像知道他身份一般?
萬修摁了摁額角,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白鳳樓。
白鳳娘讓人關了白鳳樓的大門,又把聖旨展開了仔細看了起來。
眼角的笑意,眼紋都在跳躍。
白凝海一張臉湊了過去:“娘,這聖旨,是你求來的?”
白鳳娘把聖旨收好,抬手在白凝海頭上拍了一巴掌:“從今天開始,我給你找兩個嬤嬤,你好好學學規矩禮儀。別回頭進了丞相府,讓人笑話。”
“別回頭了,現在就夠讓人笑話的了。堂堂丞相,娶一個青樓女子。哼,也不知道你和宮裡的那位怎麼想的。”
“白凝海!你不是青樓女子,你是良民!良民!”
白鳳娘氣得心都突突地,拿著帕子的手,一下下捂著心口順氣。
蘇琬輕扭纖細腰肢,盈步走了過來。一雙含笑桃花眼,語嬌氣羞:“娘,小海不願意嫁這丞相,不如琬兒代她嫁入這丞相府?”
白凝海瞪著眼睛看了看蘇琬,翻了個眼皮。
蘇琬盯著白凝海鼻尖的一抹灰,帕子捂嘴輕笑:“我好歹數年奪得這奉城花魁,容貌姿色,琴棋書畫,舞樂詩禮,可不比那些大家小姐差。做一個丞相夫人,這臺子我上得了。”
白凝海上下打量了蘇琬一番,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裝扮。
再一想自己無一才藝,心中暗惱:確實比不過!
但是,和蘇琬鬥了這麼多年,不能輸!
“我只是不喜打扮,加上娘不願我音色侍人,不然,你認為你能奪這奉城花魁?”
“這我可管不著。反正在這奉城,有幾人不知花魁蘇琬?”
“喲!蘇琬姐姐還要在小海這裡找痛快啊?上一屆我因年歲小,沒參加。下回,蘇琬姐的花魁頭銜還能不能保得住,可就不一定咯!”
無錯書吧說話的人是孫芫芫。
白凝海聽到這話,也只是淡淡看了孫芫芫一眼。
並沒有因為孫芫芫看似在幫她說話而心有感激。
才剛豆蔻年華的女孩子,那股子爭風吃醋的勁兒卻比這白鳳樓任何一個人都更甚。
蘇琬輕輕哼笑一聲,也沒搭理孫芫芫的話。
蘇琬不想也不屑跟一個帶著蠻纏勁兒的小姑娘鬥。
如果非得找一個人鬥,還是白凝海有意思些。
白鳳娘眉目幾轉,目光最後還是停在了白凝海身上:“我幾年前置辦了一處二進宅子,你隔天就搬進去。你是在白鳳樓長大的,這咱不避諱。但你不能從白鳳樓出嫁。這是要給丞相攢臉。”
白凝海撇了撇嘴:“你要是真想給丞相這臉面,就不該為我求這聖旨。再說了,這聖旨一下,誰都知道丞相娶的是青樓出去的女子,這臉面,他還能要得上?”
白鳳娘氣得抄起一條長凳就往白凝海處砸去:“你搬也得搬,不想搬也得搬!白鳳樓裡你的屋,明兒就給芫芫了。”
孫芫芫一聽白鳳娘這話,眼睛亮了亮:“娘,我可以有單獨的屋子了?”
蘇琬眼珠一翻:“娘,小海可以搬出去,但屋子可得給她留著。白鳳樓是她長大的家。”
白凝海看向蘇琬,耷眉撇嘴做了個鬼臉。她才不信蘇琬這話中的真心。
蘇琬肯定只是不想孫芫芫住在她旁邊,僅此而已。
白鳳樓裡的女人們,在沒有差事時,跟綠柳巷其他青樓的女人沒有任何區別。
放下凳子,白鳳娘頭疼地看著白凝海:“小海,上樓,我有話跟你說。”
“哦。”
白凝海乖順地跟在白鳳娘身後,上了樓。
身後蘇琬的聲音可沒停歇:“娘,都是白鳳樓的人,有什麼話都敞開了說唄!大家還能幫小海出出主意。”
白鳳娘頭也沒回:“琬兒你有這鬥嘴的功夫,不如去輕閣新做兩套衣裳吧。”
蘇琬明白白鳳娘這話,擺明了就是不讓她們參與到白凝海的婚事上了。
她故意腰肢一扭,帕子隨著手動輕輕一甩:“香枝,陪我去輕衣閣。”
“是,蘇姑娘。”香枝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