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浴池中,紫氣繚繞,水面鋪滿了馥郁的紫羅蘭,周圍豎立紅紗屏風,在紅燭的映照下格外旖旎。
赤裸的二人相對靠在池壁,洛無雙隔著氤氳的霧氣一瞬不瞬盯著對面閉著眼不知在想什麼的人。
水底掩著的長腿伸過去,有一下沒一下蹭著女人細嫩的小腿肉,開口有些慵懶的磁沉:“殿下乏了?”
西陵鳶仰頭靠在壁沿上,一雙洗去妝容的臉素雅幽淡,雙頰被熱氣蒸上兩抹紅,長捷蓋住那雙滿是沉思的眼。
“今日我去見了顏吟知,你猜猜他告訴我什麼?”
洛無雙知道顏吟知,不光是因為他辦了扶搖閣,更是因為那小子是打小就愛跟著西陵鳶的小跟屁蟲。
“有關恭親王?”
能讓西陵鳶覺得頭疼的也只有西陵舟了。
“他今日出城是往西域方向,可顏吟知前些日子查到,他私下和東來皇子有聯絡。”
朝陽,西莫,霽禾,東來,這四國面上井水不犯河水,可也關係並沒有多友好,此次朝陽和西莫一戰,雖收復了西莫,朝陽也損失不小,其他兩國難免虎視眈眈。
西陵鳶與別國皇子往來,安的能是什麼好心?
朝陽皇族和朝廷已經被西陵昱洛無雙牢牢把控,外加一個手握兵權的西陵鳶,西陵舟要想從中爭點什麼太不容易。
有沒有可能是被逼到劍走偏鋒,要依靠外國助力?
若真是如此,朝陽又將迎來一場大戰。
水面波紋晃動,洛無雙已經到了西陵鳶身旁,食指捲起一縷她溼漉漉的髮絲纏著玩,腦袋更是靠到她的香肩上。
嗓音輕柔平緩:“殿下怕什麼,打就是。”
西陵鳶沒動作,被他這樣自負的語氣弄得一時無言。
自古打仗受苦的都是百姓,她實在不願這樣被動開戰。
“我雖和你說過我討厭西陵舟,的確想要他死,可在他變成這樣之前,我對他有一點愧。”
洛無雙眉頭半挑,沒說話。
半晌,西陵鳶的手臂舒展,圈住了他的腦袋,手掌卻似有若無捂上了他的耳朵,聲音低到聽不真切。
“落落,父皇死前,想要老二繼位,我承認,他當時比阿昱更適合坐那個位置,可父皇背信棄義在前........他和母后拿命守下來的江山,我怎麼願意讓給老二?”
正如西陵舟明知皇位是他的,最後卻因西陵鳶而失之交臂,要他怎麼甘心?
“我理解他,奈何事到如今,也斷不能留他。”
洛無雙闔眸,靠著她安靜聽完,忽然彎起嘴角,“殿下真是膽大妄為。”
指的是她更改遺詔一事。
接著又道:“在成事之前,就讓他死在西域吧。”
西陵鳶垂眸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沒應聲,手有一下沒一下玩弄他的耳垂。
“讓蘭秋也去。”
蘭秋的身份和武功,都是極佳人選。
洛無雙‘嗯’一聲,伸手圈住了她纖細的腰肢,肌膚相貼時湊上去吻她。
一池旖旎。
翌日,洛無雙一大早就去上朝了,西陵鳶喊來蘭秋。
“有一事,要拜託你。”
'為殿下效勞,萬死不辭。'
西陵鳶不信她的萬死不辭,面上不顯,先問了幾個問題。
“你是霽禾人?”
‘奴是朝陽人,原在前朝孟家做事,因敵軍來襲,孟家落難,奴一路輾轉陰差陽錯逃到了霽禾。’
西陵鳶很是驚訝,“前朝孟家?京城縣令那個孟家?”
“是。”
敵軍已經殲滅,若蘭秋對孟家極度忠誠,那能讓她拼死也要從乘風閣出來的也不應該是仇恨。
她再一次問:“一定要活著,是為了何事?還是本能想生存?”
蘭秋低著頭猶豫了很久,才在紙上寫道:‘奴答應過夫人,要保護孟小公子,出逃時孟小公子被寄送給了山中一戶人家,奴這些年一直在找他,不知生死與否,也一定要給夫人一個交代。’
西陵鳶腦瓜子轉得飛快,“那小公子可有名字?”
“老爺為其取名觀棋二字。”
西陵鳶:“.......”
她對這事不做太大的反應,話峰一轉:“你此去替我辦一件事,回來我給你這個交代。”
蘭秋驚詫抬頭,一雙眼滿是不可置信。
她看到西陵鳶胸有成竹的神色,在信與不信中只能賭一把,反正她也沒有別的選擇。
於是跪下表忠,‘奴定誓死完成任務。’
“對了,關於乘風閣閣主,你瞭解多少?”
‘閣主神秘莫測,奴在閣裡待了三年,只聽說閣主是男子,且不近女色,奴曾接到過為皇族效力的任務,依奴大膽猜測,閣主與霽禾皇族有密切聯絡。’
她的話剛落,外頭傳來青女的聲音。
“殿下,花公子讓人送了不少竹子來!”
噼裡啪啦的竹子丟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
西陵鳶哭笑不得,只能真的讓人給做成了鞦韆立在院中梔子樹旁。
-
十二月尾,屬於朝陽二十三年的第一場初雪姍姍來遲。
晨起,滿院子被瑩白覆蓋,院牆周圍的紅梅爭先綻放,為滿目清白做了點綴。
青女給西陵鳶梳妝時,從紅木窗臺正好可以看到外院花匠忙碌的身影。
“這是又折騰什麼呢?”
“駙馬爺嫌院門口兩株海棠花開得不好,上次還被狗兒刨了幾下,索性挖了種上幾株白玉蘭,待花開,從視窗望出去,靜心怡人,可美了。”
西陵鳶目光沉寂,點了點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殿下,這幾日是不是睡不安穩?瞧您氣色不太好,駙馬爺今早吩咐廚子做了些補身子的藥膳,梳完妝吃點兒吧。”
“是做了幾個噩夢。”西陵鳶揉揉眉心,低喃:“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青女擔憂的看著她,本想說些勸慰的話,忽然西陵鳶問:“莫安回來過嗎?”
青女搖頭,“已經好幾日沒見到他了。”
莫安負責安排蘭秋和手下去找西陵舟,按理說,這小半個月總該有點訊息傳回來,可問洛無雙,他只讓西陵鳶放心,並沒有說進展如何。
那隻捲毛小狗嗚咽著從門外跑進來,西陵鳶瞥了一眼,較第一次見它灰撲撲的瘦弱模樣,這些日子在府上養得圓潤了許多,小小一隻往地上一站像個吉祥物。
她就那麼看著,小狗也仰著頭和她對視,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歪著腦袋看她。
等青女手頭的簪子插入髮間,梳妝完畢。
西陵鳶提著裙襬起身,俯身抱起了狗兒。
語調聽不出情緒:“還沒給它起個名。”
青女抿唇,問了一個她好奇很久的事:“殿下,王爺為什麼會送皇上一隻狗呢?”
西陵鳶手一下下撫摸著小狗的毛:“你記得,八歲那年,老二為了一隻被宮人殺死的貓而躲在牆角哭的事嗎?”
青女記得,她和西陵鳶曾親眼看到那個滿臉淚痕的少年。
點頭,有些唏噓:“是啊,王爺兒時也很喜歡小動物.......”
明明也算個良善的人........
西陵鳶嘆息:“我那時不懂,直到前些日子看到這隻小狗。”
他兒時哭的不是貓,是被大環境和他母妃打壓逼迫下的自已和無法改變一切的無力。
正如他在犯下種種罪惡之後將這隻狗送到一個可以安全活下去的地方。
是他最後的善意了。
也昭示著,他將要做的事是連他自已也有些難接受的大不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