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紅燭高照。
十二月的夜仍舊沁著冷意,西陵鳶攏著衣裳回寢殿,途徑院子看到滿院喜慶的紅,也算真切意識到自已當真是要成親與另一個人朝夕相處了。
她面色平靜,手卻撫上心口處,那些似乎比平日跳動得快些。
停在院中,她仰頭看天上被雲遮住若有似無的月。
眼前似乎出現了洛無雙的臉。
耳畔是她昔日在父皇母后跟前信誓旦旦的說自已以後不會嫁人的稚言。
朦朧間,天上的洛無雙朝她伸出手,嘴角彎彎,“阿鳶,我來接你回家。”
她唇角輕扯,收回視線,提步朝殿中走,暖意湧來。
西陵鳶脫下外衫,慢悠悠點上檀香,坐到窗邊看書,偶爾抬眼盯著外面的花枝出神。
青女進來好幾次,“殿下,要起很早的,您還不就寢嗎?”
毫無睏意,西陵鳶搖頭,索性今晚不睡。
沒看多久書,心不靜也沒有看進去多少。
外面敲門,進來嬤嬤和一眾侍女,開始給她梳妝。
一邊搗騰一邊說著吉祥話。
那身嫁衣換上,殿中眾人不由得驚歎一聲,“好特別好漂亮的婚服,配上殿下當真是國色天香。”
西陵鳶從沒梳妝耗時快一個時辰過,她坐得屁股都疼了,直到妝娘在額間點上一抹紅,這才算結束。
那抹小小一點紅像粒硃砂痣,從鏡中看去,比平日豔麗的妝容臉上多添嫵媚,可又被她冷淡的眉眼蓋得溫柔似水。
青女‘哇’一聲,“點睛之筆吶,殿下今兒是天仙!”
西陵鳶笑,讓眾人都領賞,提著剛到腳踝的裙襬朝外走。
白兔已經被牽到院中,潔白如珍珠的毛色中有一抹紅。
它耳朵上戴了朵大紅花。
很不情願似的,高昂著脖子一臉冷漠。
西陵鳶走過去,笑了幾聲,伸手順毛,“好可愛呀小白兔。”
白兔這才垂下脖頸去蹭西陵鳶,嘴裡吐著氣發出哼唧聲。
西陵鳶往後躲,“哎呀好不容易梳好的妝,你再給我蹭花了!”
青女幾人在身後笑,妝娘見這一幕卻是大驚失色,連忙跑過來看是不是真給蹭花了。
這一折騰到吉時,天還未亮,外頭傳來皇帝儀仗到的聲響。
西陵鳶翻身上馬,額間金色步搖微微晃動。
白兔慢慢悠悠走出夜鳶宮,身後整齊劃一跟著一同離宮的侍女。
“殿下,團扇沒拿呢!”
西陵鳶回頭一瞥。
青女手中團扇由108位繡娘所制,中間繡著一隻正在翱翔的鳳凰,沿邊繡滿了鳳凰花,周圍用珍珠圍起,金黃的流蘇上掛著鈴鐺。
寓意:一步一響,事事有應。
她燦然一笑,俯身接過,“這個真漂亮。”
西陵昱坐在儀轎中,身穿明黃龍袍,氣宇軒昂。
“阿姐,朕看你也是風韻猶存啊!”
“討打?”
夜鳶宮外鋪滿長長紅毯,一眼望去,紅燈籠高掛,紅色花瓣滿地,站滿了送親的大臣宮人。
因公主尚駙馬且離宮另立府邸,按朝陽的禮節中少不了祭祀環節,除了宮中禮儀,其他幾乎不按尋常來。
西陵昱寄予她最高規格的婚儀,祭祀結束親自送她出宮,官員休沐一日吃喜宴,全京城舉同歡慶。
沿街撒喜糖,百姓高呼送祝福。
待到洛府,被烏壓壓的攔路虎阻了腳步。
葉三秋顧修遠一眾人穿得一個比一個喜慶,西陵鳶坐在馬背上環視一圈,看到每個人臉上洋溢的笑。
她更是意料之外的愉悅。
“我是天上紫微星,玉帝差我下凡塵,來到凡間辦喜事,專為洛府來攔門,忽然抬頭往前看,大隊人馬到門前,一看為首是女子,哎?原來洛府出贅婿!”
顧修遠揚聲說完,一陣笑聲連天,葉三秋接道:“馬上何人?”
她笑,嗓音清亮:“西陵鳶。”
“到此何事?”
“迎新郎。”
“誰是你的新郎?”
“洛無雙。”
“吾有三問,若你答得上來,第一道門便可進!”
“請問。”
葉三秋被西陵鳶那滿眼‘我看你能問出什麼屁來’的眼神盯著,忽然就卡了詞,西陵鳶身後眾人便發出一陣‘嗚’聲笑他不行。
顧修遠連忙把他推到一旁,接上。
“你新郎今年二十有四,生平最喜什麼最厭什麼?”
“這樣籠統你要我怎麼答?”
“可是答不出?”
西陵鳶靜默一瞬,從容應對:“喜寧知逸老先生的字畫,喜甜喜辣,喜歡落雨,最討厭.......藥味和戰爭。”
顧修遠和身旁人相視一眼,那位說了,她答什麼都對。
於是變著法問他一代戰神為什麼會討厭戰爭。
“若可以,他並不希望踩著無數人命坐上戰神之位吧。”西陵鳶輕描淡寫,反過來挑釁,“你們就這點難度怎麼做攔路虎?問不出就讓路吧?”
身後發出一陣唏噓,笑聲連天。
“若日後和駙馬吵架了,你作為妻主將如何處理此事?是否會哄駙馬?還是任由其自顧生悶?”
這話一出,眾人都在樂,把西陵鳶笑得臉頰發熱。
“哄,拿命哄。”她嗓音縱容又無奈,明白洛無雙設這一道是為何了。
要她當眾作保。
第三問就簡單很多,“殿下是否一生一雙人,不招面首不養外室?”
“是。”
在歡呼聲中,西陵鳶終於進門,可面臨的是‘投壺’,‘飛花令’,‘五子連珠’,過關斬將後仰頭幹了三大碗酒,實在忍無可忍,揚聲喊,“洛無雙!再躲著不露面可要誤吉時了!”
她喊完,青女帶著人大喊‘駙馬!’
那人總算騎著黑鷹慢悠悠從轉角現身,嗓音裹著笑,懶洋洋的,“殿下——”
黑鷹耳朵上別了朵和白兔一模一樣的大紅花,滑稽又喜慶。
眾人轉頭望去,驚呼不已。
只因那馬背上的男人太過絕色,配色和西陵鳶成套的婚服,宛如天邊流霞,脊背如松,腰間繫玉帶,墨髮紅帶高束,額間點一抹紅,妖冶至極。
西陵鳶看到,又將桌上沒喝完的一盞酒一飲而下。
得,衝他那張臉,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