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她不再管他，只是緊鎖的眉頭沒分開過。
洛無雙沉默很久，手指無意識摩挲起玉扳指。
直言？他怎麼直言？
就差求著人對自已上點心了。
總將自已處於下風，做情緒的傀儡，他不痛快，也惹她厭煩，不如知足些，珍惜眼前。
想明白後，洛無雙神色緩下來，語調也與平日無異，“我知道朝中不少人給你使了絆子，私下也嘴碎。”
他目光落在女人臉上，深邃散漫，“阿鳶，我揣著答案問問題，以後不要和我說沒有，我會不高興。”
男人說這話時不再是低姿態，讓西陵鳶隱約看到城牆下高坐馬背俯視自已的桀驁模樣。
她那時心中隱隱不快，更多是覺得意外。
或許人性本賤。
適當溫順即可，完全磨去稜角就沒了任何攻擊力，太無趣平凡，比起整日扭捏的他，還是這般模樣更合她心意。
可西陵鳶不懂他為什麼要在意此事，更何況他都已經知道，說與不說重要麼？
她從不拂人好意，知道他是關心自已，奈何一身反骨有些癢癢，她輕飄飄反問：“我偏不呢？”
洛無雙深深看她一眼，微不可見吸了口氣，“我們以後是夫妻，請你給我足夠的信任。”
西陵鳶‘嘖’了一聲，平靜道，“落落，你是個聰明人，明知我們的婚事一開始就是為了產生利益，何必在這些小事上較勁。”
“那是你西陵鳶所認為，我從不曾想圖你什麼利益。”
她無言。
“花不盡，月無窮，兩心同。”洛無雙面容平淡，語調很沉，“我圖你將我放在值得交付順位第一人。”
對視半晌，西陵鳶才應一聲，結束這個話頭。
馬車早已停下，洛無雙先起身下去，撐開油紙傘，朝西陵鳶伸出手。
她將手搭上去，走在他身側，掀起眼簾一瞟，畫著紅梅的油紙傘幾乎全部傾斜，將她完全遮住，而男人自已肩頭落雪渾然不覺。
似乎消瘦了些，下顎分明，眉眼冷峻，因戾氣並不深重，依稀透出清雋溫潤。
洛無雙這人，心不壞，待自已似乎也是真心實意。
罷了，總比找個充滿算計的人做夫妻來得輕鬆。
他要鬧也都是為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人好哄，抱起來舒服，最重要的是模樣絕色。
嗯……有不少可取之處。
“殿下這樣盯著臣看，宮人看到，還以為殿下有多喜歡臣。”
磁沉嗓音染了兩分笑，帶著濃重打趣意味。
一進宮他倒是記得端身份，私下不知道喊過她幾次大名。
“我當然喜歡上卿。”西陵鳶心情好轉，有興致搭理他，他想聽的話張口就來。
洛無雙瞥她一眼，唇角輕輕上揚，“氣過了？”
“這話該問你，氣過了？”
“沒生氣。”洛無雙垂眸想去牽她手，動作一半想起在宮裡，又將手不動聲色揹回身後。
西陵鳶注意到，眼波流轉，笑吟吟挽住了他的臂彎，“出軍那日很多人都看到了，你現在怕什麼？”
眼睜睜看著耳根子變成緋色，男人神色依舊一本正經，“殿下，臣忽然想起來一人。”
“嗯？”
“黑玉。”他早就想問，“殿下七個面首都已經送出宮，那黑玉為何沒動靜？他不是殿下面首麼？”
“……”西陵鳶神色怪異，“你怎麼會知道黑玉？”
說起這個洛無雙就來氣，淡聲提醒她，“殿下曾說，陪臣不如回宮陪黑玉。”
“哦……”西陵鳶隱約想起，自已的確說過這話，他是不是還問過黑玉是第幾號公子來著？
她忍著笑意，剛想說話，被身後一道混不吝的聲音打斷。
“阿姐，駙馬剛回來就如膠似漆，真是羨煞旁人。”
兩人回頭，看到一身絳紫色錦衣身披黑色大氅的西陵野。
西陵鳶只看了一眼就挽著洛無雙繼續往前走，西陵野大步走到她身側，眼神飄向洛無雙，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
“要去見陛下？”西陵鳶漫不經心問他。
“嗯，他約莫是問我怎麼還擱王爺位置上待著礙他眼。”
“沒那麼小心眼。”
“有，你待會兒看吧，聽我叫你一聲阿姐他保準炸毛。”
西陵鳶搖頭，“阿姐和皇姐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你忘了？兒時陛下只准他自已喊你阿姐，但凡我喊一句，他就不高興了，變著法給我找不痛快。”
默不作聲的洛無雙忽然將手搭在臂彎裡西陵鳶的手背上，“殿下到底有多少好弟弟？”
西陵鳶還沒說話，西陵野先呵笑，吊兒郎當的語氣聽上去很是欠揍，“怎麼著，駙馬是個小心眼子，連弟弟的醋也要吃？”
洛無雙沒理他，注意到西陵鳶對西陵野的態度並不似以往，想起莫安一路上彙報宮裡的情況，提到她留了西陵野在宮裡幫她做事。
看來關係有所緩和。
心累。
早知道多造幾口黑鍋甩他腦袋上，何至於忍他在跟前晃悠。
三人走到御書房，因西陵昱提前說明西陵鳶每次來都不用特稟，他們徑自走了進去。
御史大夫正在打小報告：“殿下將一切事情都做得很好，就是性子太過頑劣，不時拿些老臣取樂逗弄，言辭很是不文雅......”
他許是察覺身後腳步聲，噤了聲。
西陵鳶似笑非笑掃過他，不想同他計較，可洛無雙很不高興。
他面色冷沉，如碎冰一般的視線盯著御史，開口帶著不怒自威的警告，“大人最好回去先反思反思自已，是否帶有偏見怠慢殿下，改日我會上門拜訪，還請大人備好茶水。”
西陵鳶輕扯他衣袖，示意不用與他置氣。
御史這個人她也算了解，典型的讀書讀得迂腐，很難接受一些超出認識所謂叛經離道的事。
有一部分臣子想給她下馬威，她會小小反擊一把，都無傷大雅，許是招數過損，讓人失了顏面，顯得她太過驕縱。
他想和西陵昱訴說也是無可厚非。
面對洛無雙的警告，御史不懼，他壓根想不到洛無雙真想搞誰沒有證據也會製造證據。
只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洛無雙查，還一臉‘你看看他們’的手勢示意西陵昱。
“陛下，你看看，還沒成親呢！上卿也不注意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