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鳶忙裡偷閒,隨意問他,“最近還有閒情研究你那些毒藥麼?”
花簡直言:“沒時間了,殿下拿奴家當牛使。”
西陵鳶嘴角彎起一抹明媚弧度,“這是怨言?”
“不是,陳述事實。”
窗外雨勢漸大,風聲鶴唳。
一晃九月,天氣漸涼,從邊關傳回來的屢個喜報卻讓整個朝陽都暖氣洋溢。
軍營中,葉三秋吃飯時抬著碗來到孟觀棋身邊。
二人並肩作戰幾次後,他對這個看著年齡與自已相仿的少年格外欣賞。
上一場大戰中,孟觀棋渾身血氣,執一柄長槍割下敵軍將領首級。
活下來的將士歡呼聲將他裹挾其中,而那穿著精銳將士服的少年眉眼沾血,提著手中腦袋,體力不支單膝撐地,一雙眸子空無一物,面無表情。
葉三秋彷彿能感覺到從少年身上散發的,想拼命活著,並往上爬的野心。
孟觀棋那一戰從一開始就是奔著敵軍將領首級去。
他要立功,想被看到。
其他一批精銳中已經被都督往上提了很多人,可唯獨他,仍舊是個無名小卒。
這樣怎麼回去見姐姐?
孟觀棋愈發寡言。
葉三秋欲言又止,“你別急,你早就已經被看到了。”
他無言,若有似無扯了扯嘴角,不帶任何鄙夷,只是一個接受安撫的舉動。
對葉三秋的安撫,孟觀棋心知肚明,若早就被看到了,為什麼會一直在原地待命。
不怨,或許是自已做的不夠好。
他需要更努力,不能辜負姐姐對他的期待和培養。
葉三秋將碗筷擱在他手裡,“我晚些來看你,別想太多,先好好養傷。”
出了傷兵帳,他去找洛無雙。
此時幾位將軍還在商議要事,他在門外等了許久,約莫半個時辰顧修遠他們才出來,他請示完進去,看到神色略顯疲乏的洛無雙。
“大人。”
男人抬眼,毫無情緒起伏,“三秋,何事?”
“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孟觀棋他.......”
洛無雙輕揉眉心,“我自有考量。”
“哥。”葉三秋想打感情牌和他多絮叨幾句,喊了這個稱呼,“其他立軍功的都得了賞,就他沒有,實在偏頗,客觀來講,這也會影響其他將士計程車氣。”
洛無雙神色淡淡,“他同你抱怨?”
“沒有,是我不理解,而且他在戰場上替我擋過一箭,我感激他。”
氣氛一時凝固,葉三秋努努嘴,正要再說點什麼,洛無雙磁沉的嗓音沉穩啟聲,“他操之過急,還需磨一磨心性。”
葉三秋目露詫異,這怎麼和他所認識的孟觀棋不太一樣?
洛無雙耐下性子,解釋道,“第二戰,他衝鋒在前,脫離隊伍,勇猛殺了數人,可作戰應以大局為重,他或許自已都沒意識到,他一脫離,陣型險些露了破綻。”
“第三戰亦是,他拿自已當做主將在打,顧修遠索性沒管他。”
“若做一名普兵都做不好,有多少能力管理軍隊?”
葉三秋恍然大悟,低頭認錯,“是我淺顯了。”
“你回去告訴他,飯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沉下心來,我必不會埋沒他。”
“好!”
葉三秋笑得少年氣十足,離開前咧開嘴,“洛書哥哥,你簡直太帥了!”
洛無雙無奈扯扯嘴角。
人一走他短暫空閒下來,想起來飯還沒吃,沒什麼胃口索性不吃。
打算坐在案前小憩片刻。
剛一闔眸,腦海裡就浮現出一個人。
抓心撓肝般難受。
莫安說宮中一切都好,她已經許久沒出宮,不曾懈怠事務,處理一切事情都有條不紊,朝中上下對她已經心服口服。
據說此次捷報回去後,她還在宮中辦了個小宴會,和大臣遠端慶祝大戰順利。
怎麼不問候問候他呢?
半晌,睜眼,展開信紙,洋洋灑灑落下筆。
讓人送出去後剝了顆飴糖放嘴裡,甘甜滋味在口腔蔓延開。
面無表情的想:再給那女人一次回自已的機會。
.......
最後一封捷報在十月中旬傳來,朝陽大軍攻破西莫主城,帝王親自率軍打入城牆,西莫君主伏降,所有領土歸朝陽所有。
鄰國爭相恭賀,普天同慶,京中一片喜慶之象。
十一月中,京城落了第一場初雪。
風雪中的城牆本該靜謐,但今日大軍班師回朝,百姓自發相迎,在雪中排成長行,恭迎他們的英雄凱旋。
西陵鳶身披白色鶴氅,頭間髮飾彰顯清冷莊重,於雪中站立城門下,青女在旁撐傘。
號角傳遍大街小巷,長軍一眼望不到頭。
為首的西陵昱高坐馬背,和身後幾位將軍同樣的氣宇軒昂,威風凜凜。
他的身姿好似比從前挺拔,眉眼間多了幾分穩重落拓。
竟有幾分像身側身披銀甲的洛無雙。
西陵鳶帶著大臣拜,“恭迎聖上凱旋!”
百姓歡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陵昱在馬背上微頷首,嗓音清澈,“皇姐和諸位都辛苦了。”
眾人齊聲回禮:“陛下辛苦,將士辛苦!”
隊伍浩浩蕩蕩回宮,洛無雙一直目不斜視,只在她出聲時好似無意掃了她一眼,接著跟隊伍走在前,沒再回頭看。
西陵鳶和大臣一起落在後方,一路笑意吟吟,好像也根本不在意。
一直到宮門口,洛無雙淡聲和西陵昱開口,“陛下先回,臣隨後到。”
西陵昱瞭然一笑,“行吧,不跟你搶阿姐的第一句關切了。”
洛無雙笑不出來,他只知道,西陵鳶這半年多從來沒有關心過他!
騎著黑鷹退到一旁等,西陵鳶來時他神色冷淡騎著馬到跟前,不鹹不淡喊了聲:“殿下。”
大臣見二人有話要說,紛紛識相離去。
西陵鳶笑靨如花,嗓音如江南春風般柔,沾著泠泠春水溼漉漉的入耳:“歡迎回家,落落。”
洛無雙瞬間洩了氣,喉間輕滾,半晌才沉沉‘嗯’了一聲。
他在馬背上微微俯身,朝西陵鳶伸出手。
那手許是因嚴寒被凍的微微泛紅。
她第一反應是今日衣裙累贅,不方便騎馬。
但心思一轉,還是將手遞過去。
洛無雙略一使勁,西陵鳶就被拉到身前坐穩。
——好似溫順依偎在他泛有冷意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