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如既往明豔動人,舉止優雅,進食儀態端莊大方。
若非好些日子沒見,他才不來找氣受!
洛無雙想著,瞳色如化不開的墨,不自知帶了幾分控訴。
上次是他把人氣走,跑來低三下四一回沒什麼大不了。
可西陵鳶這態度,他不知該怎麼辦,便站在一旁再不發一言,像是要把人盯出一個窟窿來。
青女私下經允會和公主一起吃飯,此刻自己那隻碗還孤零零擺在一旁,她卻如何也不敢坐下繼續吃了。
西陵鳶瞥見她緊張站在一旁的姿態,又掃過渾身都散發出莫名威壓和怨念的男人,啟聲,“上卿雅興,跑這兒來就是為了讓我看你生氣的?”
洛無雙臉色更黑,忍了又忍,在她左側的空位坐下,“加雙碗筷公主沒意見吧?”
青女得到示意,先看了西陵鳶一眼,忙跑出去喚小二,順帶把自己碗筷撤下去門口候著。
洛無雙沒有半點不自在,真吃起東西來。
隔壁的哭聲減弱,幾乎快要聽不真切,沒片刻就完全安靜下來。
西陵鳶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面對這個跑來蹭飯的也沒什麼不適感,擦完嘴就撐著腦袋看他進食。
軍中男人大多狼吞虎嚥毫無美感可言,許是從小教養得太好,他仍舊保持著最基本的餐桌儀態,看似不疾不徐,速度卻不慢。
她最喜歡第一樓的清蒸魚,肉質細膩,刺少,微甜不腥,桌上那條已經被她解決了大半,其他菜沒怎麼動過。
洛無雙似乎也喜歡那條魚,可著一個菜吃,偶爾夾兩塊糖醋里脊。
還真別說,二人在同一空間,哪怕一切都顯得有些莫名其妙,都被各自身上的鬆弛過濾一遭,顯得和諧又默契。
盛飯的桶在西陵鳶手邊,等他解決完一碗後甚至主動伸手,嗓音淡淡,“再來一碗?”
素白掌心就在眼前,和那日觸碰到的一般纖細乾淨。
洛無雙將碗遞過去,嗓音清冽,“謝謝。”
從他動作中,西陵鳶竟然看出幾分乖巧意味,笑了聲,替他盛滿,懶洋洋打趣,“怎麼著,我吃剩下的要香一點?”
男人面不改色,沒接這話,卻是暗自紅了耳根子,比他衣裳顏色粉嫩些,扎眼得很。
他沉默片刻,忽道,“林盛死了。”
“聽說了。”
“背後包庇的縣令換了底下一個身世清白的人來。”
“知道了。”
他便不再說話,眸子垂下。
西陵鳶繼續撐著腦袋打量他。
先前些許不確定的猜想此刻極其篤定。
眼前這人,心悅自己。
包括縣令一事,皆為試探。
雖對他而言小事一樁,可有多少人會不問緣由就去處理乾淨一切?
約莫比自己想象的情感還要深切幾分,現下還能強忍著彆扭邀功,屬實令她意外。
還以為此人極度剋制,和他打過交道的人都說他的情緒從不外放,笑著將刀捅進人心肺還讓人不自知甚至感激不已是常事,他絕對是個合格的上位者。
可在她面前就別說剋制了,藏都藏不住要跑出來在跟前蹦躂,西陵鳶實在是想看不到都難。
“洛無雙,我們是不是以前就見過?”
此話出得突然,連洛無雙也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掀起眼皮。
毫無防備的一眼,不比城門下初見和這些日子裝出來的冷淡,明眸深處似有星火燎原。
西陵鳶當下確定,他們以前一定見過。
是在哪裡呢?她蹙眉想了好一會兒。
——沒印象。
洛無雙定定看著她眼睛裡的疑惑越來越深,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手裡的飯瞬間不香了。
果然是沒想起來。
他收起一切情緒把剩下幾口三兩下吃完,“公主日後隨意在第一樓用膳,一切開銷算臣的,就當替那日怠慢賠禮。”
“行啊,不過上卿你這身份開酒樓不合規矩吧。”
“公主不是常說,規矩多了的地方,總會出些不守規矩的人麼?”
說完不等西陵鳶回應,起身,“還有事,臣先行一步。”
他哪裡有什麼事,下午的事全丟給莫安了,本以為西陵鳶能賞臉一塊兒去遊湖,連船都備好了,上面有她愛吃的點心。
孤零零的背影離開包廂。
西陵鳶輕笑一聲,也起了身跟上。
男人嘛,只要有用,哄兩下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讓青女留下重新喊些菜吃飽了先回宮去,青女連連擺手,小聲道,“不用的殿下,還有那麼多不吃也浪費了。”
“沒事兒,你可以再加幾個菜,反正洛無雙結賬。”
青女一怔,看著西陵鳶臉上輕鬆的笑,察覺她心情不錯,也跟著笑起來,眸子彎彎,可愛‘嗯’了一聲。
剛出酒樓的洛無雙被拐角一著急忙慌的女子撞了個滿懷,他連後退一步,差點讓人栽到地上。
柔若無骨的女子嬌聲哭著,輕呼一聲,仰頭見是俊俏男子,哭得愈發梨花帶雨,“對不起公子.......”
洛無雙本就心情不好,拍了拍衣襟被她手無意間擦過的地方,輕飄飄掃她一眼,聲似冰墜泉水,“趕著死?”
女子一愣,沒想到這麼好看的人一開口是這麼殘暴的話,被兇得眼淚噼裡啪啦往下落。
好奇怪,女人怎麼能在頃刻間流那麼多水下來。
西陵鳶那性子就從來不會,要看她哭怕是比登天還難。
洛無雙有一搭沒一搭的晃神,見人還在跟前杵著,眉眼中有幾分戾氣溢位,語氣很沉,“滾啊。”
話音剛落,一隻手從身後輕輕抓住了他的臂彎。
沒什麼力道,柔軟小巧,是隻女人的手。
他臉色更冷,眉眼凌厲,瞬間起了殺意,回頭,微微怔住。
鼻尖縈繞開那股清雅幽香,沁人心脾。
“你在我的人面前哭什麼?”
西陵鳶的嗓音漫不經心傳入兩人耳中。
輕而易舉安撫了他當下的躁意,殺氣盡斂,被她抓著的手臂不自覺緊繃起來。
她剛剛說......她的人?
思緒頃刻間百轉千回,洛無雙當即想到,她的人可多了......
喉間輕滾了下,終究沒抽出,任由她挽著。
西陵鳶指尖有一下沒一下摩挲著他的衣裳,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嗓音聽不出情緒,“你是要找下家嗎?”
這女子就是剛剛在隔壁哭著要給楊什麼傢伙做妾的那位,這個哭腔是同一人沒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