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盛仔細打量了下眼前人的穿著,想到父親這幾日的怒氣,他強壓下心中火氣,不欲再鬧事,咬咬牙將手中簪子拍一旁的桌上,拉著小娘子就往外走。
那姑娘不似被強迫,也被洛無雙嚇了一跳,可走出幾步沒忍住回頭再看一眼。
這男子可比林盛俊多了......驚為天人的容顏,還敢和林盛這樣說話,想來一定是個有身份的人。
奈何只敢看看,話也不敢去搭一句。
林盛見狀,火氣上頭,死死掐著她手腕,低聲恐嚇,“再看,眼珠子給你挖出來。”
她被嚇得縮了縮腦袋,乖乖跟著出去,小聲哄道,“林公子別生氣,婉兒陪您去散散心可好?”
“算你識相,回府吧,散什麼心,最近真是晦氣。”
聲音遠去,洛無雙走回來時容笑才回神,她蹙眉欲言又止,“兒啊,不好這樣持強欺弱的......”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將簪子拿在手中把玩,垂眸低聲道,“並無特點,公主眼光平平。”
“好乖。”
西陵鳶彎眸一笑,並不將他不中聽的話放心上,面色柔和如江南池畔的春水。
簪子她沒接,不是真喜歡,讓洛無雙還給掌櫃,便拉著容笑去精挑細選。
獨留洛無雙站在原地,獨自消化被她不經意化出的一腔柔情。
初見,她也是這樣的笑。
‘你為什麼趴在牆上偷看我?’
‘是個啞巴嗎?沒關係,能聽見就好了。’
‘可以幫我一個忙嗎?我出不去,但很想要一件東西,給你銀子幫忙買回來好不好?’
買的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洛無雙替她跑了三條街才找到她所說的刀匠,買了把匕首回來,親眼看著她從背後出鞘,利落插入一個侍衛胸口。
小西陵鳶看人倒下,就如方才那般抬起頭對他笑,看似溫柔明媚,實則壞的可以。
“噓——你遞的刀,我們就是共犯了。”
.......
多次在夢中歡喜,醒來空洞於黃粱一場。
如今她開始下套,都不用費盡心神,洛無雙便乖乖往裡走。
他垂眸,自嘲輕哂,將簪子扔回掌櫃跟前。
另一邊西陵鳶看容笑擔憂,解釋一嘴,“夫人別怕,那林盛本就是個惡貫滿盈之人,況且洛上卿沒真對他做什麼,要我說吶,當街揍一頓都使得。”
“若他犯了事,送官府就好了。”容笑低嘆一聲,“我婦人之仁,公主莫嫌,無雙一個人在朝堂如履薄冰,我是真希望他別走了歪路。”
西陵鳶靜靜望著容笑,眼眸清澈,片刻彎唇,“高坐明堂不沾風雪,夫人,哪兒有這麼容易的事。”
‘夫人啊,人前我是堂堂正正之君子,可身處詭譎,真要想衣襬不沾風雪,不是件容易的事。’
容笑一怔,想起太傅也說過這樣的話,終是化作萬般嘆息。
她轉過身去,悄悄抹去眼角溼潤,“罷了,我一個婦人也不懂這些,希望他萬事有分寸就好。”
“有您這樣的母親,上卿的路能歪到哪裡去?前方光明坦途吶。”
西陵鳶安慰人總隨意得很,偏有讓人心中安定的能力。
容笑笑開,心中柔軟下來,“如今還早,若不急著回宮,公主不如回府一同用膳?”
“好呀,也嚐嚐上卿整日吃些什麼,生得那樣一張好嘴。”
剛走近的洛無雙臉一黑,冷哼一聲,“公主這次又要如何謝?”
“回府再同你細說。”
她還真要謝。
想到那日女人在宮中逗弄一般說出要以身相許,輕飄飄的力道宛如重擊。
洛無雙心中多了些數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再提此事,他該如何?
到了洛府,容笑叮囑洛無雙別怠慢了公主,然後親自到後廚去吩咐菜品的準備。
兩人於院中亭園坐下,洛無雙親自泡茶,骨節分明的手背動作間行雲流水。
西陵鳶定定看著,忽然伸手抓住他的左手腕。
洛無雙一怔,心臟重重跳了幾下,卻是眼睛都不抬,用了些力道要將手抽回來。
西陵鳶抓得更緊,好似察覺不到他的抗拒,仔細打量上頭食指處的小疤痕,片刻,另一隻手拂過男人粗糙的掌心,常年握兵器,那裡有一層厚厚的繭。
“果然是行軍之人的手,光看臉,真想不到上卿在戰場殺敵的模樣。”
洛無雙知道自己手心太粗糙,摸起來一定不舒服,蹙眉欲要使勁抽回,這次她卻主動鬆開手,沒費什麼事。
他反而有些不悅,一瞬間覺得自己賤。
“公主對誰都這樣動手動腳?”
“這不是好奇嗎?”
他一聲冷笑,“微臣皮糙肉厚的,別硌疼了公主。”
“不就是繭嗎?我也有。”西陵鳶將右手掌心攤開,“習武之人很尋常吧,不過我平日比男人肯定多些保養,瞧不太出來。”
在洛無雙看來,那細嫩掌心白白淨淨,不過自己手掌一般大,看著就嬌氣。
“洛無雙啊。”
他還沒回神,西陵鳶已經把手收回去抬起茶抿了一口,喊他全名時尾音拖得略長,帶著些撩人的笑意。
“按理說,我們兒時應該見過吧?”
如果沒前面那三個字,洛無雙會以為她總算想起來一點了。
當下有些氣得不想說話,便沒應她這個問題。
“聽說你先天體弱,所以常年在府上修養,連宮中各大宴會也從不參與,怎麼後來會去軍營呢?”
“......”
“好沒道理,我說三句你一句不理。”
西陵鳶有些不耐,神色淡下來,“這般不喜同我交談,何必留我在府上吃飯,若非看在夫人性情溫和,我不如回宮陪黑玉。”
天色將晚,遠處紅霞灑落庭院。
她說完放下茶盞起身,姿態舒緩,走到梯臺前仰頭望去。
女人背影纖細高挑,三千青絲垂於腰間,有風吹來,帶起髮尾搖曳,風自男人臉上拂過,似乎裹挾著她身上清雅的淡香。
洛無雙定定看著,喉間輕滾,捏茶杯的手不自覺加重。
再開口嗓音莫名喑啞,“黑玉?這又是公主第幾位公子?”
西陵鳶懶得理。
他垂下頭,骨節泛白,嗓音剋制成溫和中帶著清冷,似碎冰的玉石,“公主惦記,何必委屈自己留下來,回宮陪黑玉微臣又敢說什麼?”
話落,西陵鳶身體動了。
她甚至沒有回頭,輕描淡寫丟下一句‘那走了’便頭也不迴帶著青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