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進民自然不可能還活著,他的屍首是紀黎親手收殮的,也是紀黎親自看著下葬的,除非這世上真有死而復活之術,否則這個闖入紀黎廂房的不速之客絕無可能是謝進民本人。
然而,丟的是與南王有著千絲萬縷聯絡的經書,來的是與南王使得一種功法的殺手,紀黎越發覺得這件事的背後必然有當年南軍的餘孽。
思及此處,紀黎不由得眉頭微蹙,燕子堯自然知道她在為何憂心,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事情總得一件事一件事辦。更何況,這群人浮出水面總好過一直在暗中潛藏。”
紀黎頷首:“可惜並不知那《心經》之中究竟有何秘密。”
“陛下派人日夜研究,竟也沒有發現?”
紀黎搖了搖頭:“最初我以為是那經書的內容,然而反覆讀過也未發現端倪,後來又將目光轉到謝進民所寫的批註之上,大多都是一些感懷祈福之句,並無值得留意之處。”
燕子堯向來不喜歡這些舞文弄墨的事,道:“難不成這經書是南王的情人兒送的?否則一本沒甚稀奇的經書何必要日日放在枕邊呢?他又不是和尚。”
燕子堯的話卻讓紀黎眼前一亮,茅塞頓開:“對。”
“什麼?”燕子堯有些疑惑。
紀黎道:“這經書貴重之處並非是它的內容,而是它是信物,這一定是南王與某人的信物。他的舊部千方百計地要得到這本經書,便是為了與那個人或者說是那個勢力搭上關係,從而意圖謀反。”
“照你這麼說,他們既然已經得到了這本經書,那必然會有所行動。”聽到紀黎的推斷,燕子堯也忍不住眉頭微蹙,五年前爭戰天下,無數流離失所的百姓還歷歷在目,如今好不容易天下安定,然而這些蠢蠢欲動的人又想要挑起新的戰火,“但是,天下之大,這些人會藏在何處呢?”
對於這個問題,紀黎早早就有了答案:“皖州。”
“雖然當年謝進民正是從皖州起事,但他們若是這時盤踞此地不是有些過於明目張膽了嗎?”
紀黎搖了搖頭 :“我並非認為他們如今正在皖州。然而,正如你所言,謝進民的部署有不少都是皖州人士,而那位看管藏經樓的僧人無悔也是皖州人,此地必然能找到不少當年的線索,或許直接追根究底,調查出經書連線的另一方勢力是何許人也,也是一樁好事。”
燕子堯向來很相信紀黎的判斷,於是頷首道:“好,我們就去皖州,何時啟程?”
紀黎見他一副只要她一聲令下,他便立刻整裝待發的架勢,忍不住笑出了聲:“你何必如此著急。此事我會上奏陛下,隨後,我們再啟程。”
“為何我們不暗中前往?若是打草驚蛇了怎麼辦?”
“暗中自有暗招,若不驚蛇,怎能捕蛇呢?”紀黎臉上多了幾分促狹的微笑,“幕後之人在暗我們在明,恐怕即或我們暗中行事,難保也不會有他們的人盯著我們。更何況,若是朝堂之中也已然有了他們的勢力,那麼自然也應當趁此機會將這群蛀蟲除去。”
燕子堯又一次在紀黎的臉上看到了熟悉的表情,就像是一隻狐狸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已的獵物那樣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他今日一日的笑容比過去五年加在一起都多。哪怕只是聽紀黎一本正經地談論這些公事,心中便升騰起暖意和安心。
……
三日後,長安,皇宮,御書房。
“照你此言,相國寺大火的確是疑點重重。”
紀黎頷首道:“正是。臣以為,相國寺大火的背後推手想必與謝進民有千絲萬縷的聯絡,即或不是南王舊部,與謝進民也一定關係匪淺。否則,這本經書的作用他們也未必能瞭解得如此清楚。只是……”
紀黎話音未落,齊昭冷哼一聲,眼底閃過一絲殺氣:“只是經書的作用他們知道,經書的去處他們卻未必知道。不論是昭明多了一個運籌帷幄、心細如髮的對手,還是朝堂之上被安插了他們的耳目,無論哪一樁都令人不得不防。”
“臣正是此意。”紀黎道,“因此臣才斗膽請奏,借代陛下巡狩的名義,前往南境一帶查察吏治,一來,吏治本就是重中之重,又是新政方才推行的當口,即或沒有此事,臣也想去各地看一看,二來,南王在南境盤踞多年,恐怕有不少舊人舊事,值得臣抽絲剝繭,一一審視。”
“甚好。此事朕準了。”齊昭道。
正事聊罷,齊昭又問:“朕聽聞燕子堯回長安了?”
齊昭的眼目遍佈長安,紀黎自然知道自已也不是例外,並沒有絲毫訝異,道:“元宵前到的,聽聞相國寺大火,他知曉其中的關隘,於是便往相國寺襄助臣等。”
齊昭不置可否,輕笑一聲:“哼,他何時這般憂心國事了?”話雖如此,齊昭也並未為難紀黎,又揶揄道,“想必紀卿好事將近?”
一向泰山崩於前而不改於色的紀黎忍不住臉頰緋紅,她一時有些無措,反倒惹得齊昭哈哈大笑:“朕竟然不知紀卿還有這樣兒女情長之時。你二人忠心耿耿,結兩姓之好,也是為朕效力,若是那燕子堯扭扭捏捏,你便來告訴朕,朕自會為你主持公道。”
紀黎只好叩謝道:“多謝陛下恩典。”
齊昭看著紀黎,心中有些欣慰,卻又有幾分五味雜陳。
登基後,齊昭為了平衡大燕舊臣與昭明新貴的勢力,接連納了三四個妃子,只是後宮之中仍然後位懸空,她年歲漸長,要她冊立皇后的聲音越來越多,更有甚者催她誕育王儲的也並非沒有。
不過,齊昭對此事早有了自已的打算。
她的皇位得來本也不符禮法,誰說儲君就非得姓齊、非得是她的血脈呢?至於後位,她本也只想為那一人而留,只可惜這樣的禮物對那人而言卻是棄之敝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