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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8章 困鎖天地

三人相對無言,沉重的靜默瀰漫在法壇之上,良久,他們似有所感,齊齊抬首望去。

只見數道身影正自飛島深處緩緩飛來。

當先是許榕、郭子喆,緊隨其後是相互攙扶氣息微弱的吳氏夫婦。

而在眾人簇擁之下,那位丰神俊朗、身著素淨道袍的青年修士,不是陳沐又是何人?

陶峰變三人眼中陰霾頓時消散幾分,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連忙起身相迎。

“諸位道友高義,陶某……真不知該如何答謝這份患難相守之情,尤其是陳道友……”

陳沐聞言,只是淡然一笑,語氣平和卻直指核心:“陶觀主言重了,貧道所為,亦是出於私心考量,若貴觀就此傾覆,貧道那份酬償,又該向何處去取?”

陳沐直言不諱,點明自己是為報酬留下,然而陶峰變卻絕不信此乃全部緣由。

在兩儀觀步步緊逼,連施辣手之下,福生觀已是日暮途窮,搖搖欲墜。

值此絕境,仍能堅守此間,這份情義,早已超越了單純的契約交易。

陶峰變不再多言,只是對著陳沐深深一揖,鄭重無比,隨即側身讓開,伸手虛引:“諸位道友,請上法壇落座。”

眾人肅然還禮,依次登上法壇核心,各自尋位坐下。

陳沐目光掃過陶峰變三人凝重無比的面容,眸光微動,開門見山地問道:“陶觀主,眼下時局危如累卵,不知貴觀……可還有扭轉乾坤之策?”

他雖執念於因果,但也需審時度勢,評估此行成功的可能。

陶峰變聞言,沉默片刻,眼神逐漸變得深邃。

他環視在場留下的眾人,沉聲開口,帶著一抹苦笑:“諸位道友既未棄福生於不顧,陶某也無需再行隱瞞,在論道伊始之前,我等……確有一番未竟之謀劃……”

陶峰變不再隱瞞,將唐尚遠之事和盤托出,更將先前如何圖謀三座外圍飛島與南北二峰,意圖以此五處為道基激發“渾元鎮運琮”,從而逼出唐尚遠、製造亂局的整個計劃,原原本本、詳盡無遺地解釋了一遍。

“……只可惜,事到如今,只餘三島而無兩峰。”

“此等殘缺之勢,絕然無法承受‘渾元鎮運琮’的威能!若強行施為,恐怕唐師叔尚未現身,‘渾元鎮運琮’便已先行崩毀,一切謀劃……皆成泡影!”

眾人聽罷,無不面露驚容,心中震撼,實感意外。

萬萬沒想到,福生觀竟也藏著一位上代師叔!只是這位唐師叔與兩儀觀的齊雲素相較……真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雲泥之別。

許榕沉吟片刻,低聲分析道:“如此說來……若能設法奪回那南北二峰,此局……或尚存一線轉機?”

“談何容易啊。”

郭子喆搖了搖頭,看了看在場眾人,道:“以我等眼下處境,兩儀觀會不會再遵守先前定好的鬥法規矩都尚未可知,若是當真大舉壓來,你我又有何辦法?”

傅大年聞言,猛地霍然站起,雙目赤紅,鋼牙緊咬,只覺一股鬱憤之氣堵在胸口,空有拼死之心卻無處著力。

他自不怕兩儀觀圍攻,甚至不惜血戰至死。

可關鍵在於,他與陶、嚴兩位師兄,在兩儀觀眼中早已是綁在一處的整體。

他若貿然出手,齊雲素必不會坐視。

待到那時……局面只會比現在更加兇險,更加不堪設想……

陶峰變默然片刻,沉聲說道:“倘若真是如此,陶某自當捨棄未來香火請來唐師叔……”

此言一出,場間突然一寂。

面對如此關乎道統存續的重大抉擇,許榕等外援修士心知此事幹系太大,絕非外人可置喙,更不便提出建議。

最終如何決斷,仍需福生師兄弟三人自行定奪。

陳沐並未參與這場沉重的討論,靜坐一旁,心中卻比來時稍稍安定了幾分。

福生觀既仍有此等隱秘後手,說明事情遠未到山窮水盡、毫無轉圜的地步,不嘗試一番,又怎能斷言全無機會?

思及此處,他抬眸看向面色沉重的陶峰變,語氣沉穩地開口道:“陶觀主,無需此刻便行決斷,且待明日,觀望兩儀觀動向再做計較。”

“若天不絕福生,自有轉機出現,屆時……也無需行此近乎背棄祖師傳承的無奈之舉了。”

陶峰變聞聽此言,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重重頷首道:“陶某……明白其中利害,陳道友心繫我觀傳承根本,此番心意,陶某在此謝過了。”

夜幕沉沉,籠罩四野,星子稀疏,殘月隱沒。

自始至終未曾出聲的嚴容牧,悄然起身,踱步至法壇邊緣。

他遠眺著漆黑如墨的夜空,眸光深邃難測,隱於寬大道袖中的右手,正悄然握著一枚溫潤玉符,其內靈光流轉,隨著他的思緒,忽明,忽暗。

其實,除了應允唐尚遠那飲鴆止渴之策,他心中……尚存另一條路。

“是否……該與師兄言明……”

一個念頭在他心底反覆盤旋:“算算時日……袁氏兄弟,應當……已至左近了……”

……

數萬裡之外,一座荒僻孤寂的山峰之巔。

袁氏兄弟的身影默立風中,面色皆是陰沉如水,久久無言。

尤其是袁天權,焦躁地在冰冷的山石上來回踱步,夜風撕扯著他的衣袍,口中洩出的,盡是對福生觀無能的切齒怨懟。

陳沐斬殺宋琴之時,他本還憂慮福生觀或能借此扳回一城,撐過此劫。

若真如此,他們兄弟二人一番算計,豈非竹籃打水,白忙一場?豈料,局勢崩壞竟如此之速,僅僅因為鍾叱焱一戰敗北,便至少折損了福生觀三成聲勢,如今更已深陷死局,且是看不到半分生機的絕死之局。

如此明朗的優勢之下,兩儀觀……哪還需他們兄弟畫蛇添足?

“大哥,這下可真的是無望了,兩儀觀現在如此優勢,就算我們二人現身相助,岐州之修也只會認為是我等不請自來……”

袁天樞默然不語,他也未想到時局一朝崩壞至此,只不過相較於焦躁的袁天權,他心緒尚算沉凝。

畢竟那斬殺了宋琴的陳沐尚未離去,明日戰況如何,還尚未可知。

然而,袁天權有一句話卻切中了要害:僅以眼前局勢論,兩儀觀……確實半分也沒有邀請他們出手相助的由頭。

他緩緩抬手,一枚與嚴容牧手中相似的玉符出現在掌心。

幽冷的靈光映照著他沉靜的雙眸,同樣陷入了深沉的權衡:“若不然……索性再改弦更張,相幫福生觀?”

對他們兄弟而言,什麼信義盟約,皆是虛妄。

唯有審時度勢,依定時局風向而變,才是他們能在這兇險道途上走到今日的不二法門……

……

一夜光景,倏忽而過。

第三日,天光破曉。兩儀觀方向,又遣出一名弟子,飛臨福生法壇近前。

那弟子懸停半空,躬身行禮:

“陶觀主在上,羅觀主遣弟子前來相詢,福生觀……可願服輸?只要陶觀主與嚴、傅兩位長老束手就縛,我兩儀觀必當信守承諾,絕不追究餘下諸位同道!”

傅大年見兩儀觀到了此時,竟還不忘施展攻心離間之策,心中怒火騰地燃起,忍不住冷哼一聲。

這一哼蘊含真君威壓,雖未刻意針對,卻也讓那傳話弟子如遭重錘,身軀劇晃,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險些從半空栽落。

陶峰變眉頭微蹙,沉聲道:“師弟,此子不過一傳話小輩,無謂為難,徒惹人看輕。”

他轉向那驚魂未定的弟子,聲音沉穩且決絕:“回去告訴羅封,仲福祖師所傳道統,斷無拱手相讓之理,要取陶峰變性命容易,只看他……願付出多少性命來換了。”

那弟子吃了大虧,哪敢再多言半句?慌忙行了一禮,如蒙大赦般掉頭疾飛而回。

不多時,他便回到兩儀東峰,將陶峰變所言一字不差地稟報。

羅封對此早有預料,聞言只是淡然一笑,眼中卻無絲毫笑意:“既如此……便休怪我等不講往日情面了。”

他轉身,朝著高臺之上穩坐如山的齊雲素恭敬一禮,隨即,手臂猛然抬起,向下一揮!“起!”

只聽東峰山頭一聲震天轟鳴,近十道璀璨奪目的遁光自羅封身後沖天而起。

剎那間,霞光萬道,虹霓噴薄。

各色靈光交織閃耀,映得青天流雲一片輝煌。

如此之數的問道真君同時爆發威能,天地為之色變,罡風怒號,玄氣翻騰如沸,雲霓被染成刺目的光海,那沛然莫御的聲威,彷彿要將前方一切阻礙碾為齏粉。

與之相比,福生觀法壇之上,雖然人數看似相差無幾,但氣勢卻判若雲泥。

除卻陳沐依舊神色淡然,負手而立,其餘眾人面對這滔天巨浪般的威壓,皆感自身渺小如滄海一粟,彷彿隨時都會被那狂暴的能量狂潮徹底吞沒。

見此情形,陶峰變三人面色一沉,他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對面除卻羅封與齊雲素,可謂是全部動身,這分明是要畢其功於一役,徹底斷絕福生觀任何喘息與拖延之機。

“陶觀主,這可如何是好?”

許榕幾人心下漸亂,此時出聲雖作詢問,可未必沒有催促陶峰變趕快請來唐尚遠的意思。

陶峰心中暗歎一聲,自知已無迴旋餘地,正欲取出觀中令牌傳訊,卻見陳沐目光投向前方,忽而朗聲一笑,大袖一振,一道清光乍起,其身形瞬息間便已至天穹之上。

“陳道友——!”

眾人皆是一驚,眼前變故,昨日可未曾提及分毫。

陳沐對眾人的驚呼置若罔聞,神色從容不迫,負手立於洶湧而來的罡風雲氣之前。

強勁氣流吹拂之下,他寬大的袍袖獵獵作響,狂舞不止。

此刻,衝在最前的兩名問道真君已闖入百里之內,見他孤身擋路,下意識地遁光一滯。

然轉念一想,身後同道雲集,更有衛滄東壓陣,縱使這位真仙門人手段通天,難道還能攔下所有人不成?

兩人對視一眼,皆露出冷笑,立功心切之下,遁速陡增,暗忖只需逼近,聯手祭出法寶,定能輕易將其纏住。

豈料未等他們真正靠近,一片耀目金光驟然擴散開來,兩人身形猛地一頓,如同被無形巨力鎖拿,竟僵在半空,動彈不得。

“不好,這是……困鎖天地之術?!”

二人驚疑不定,以他們的境界,按理不應輕易受制於此等法術才是……

一直在後壓陣的衛滄東見二人受困,雙目厲芒爆射,身形一動便欲飛身解圍。

然而他身形剛動至半途,忽見一隻小巧龍雀破空掠至,栩栩如生,竟隔著百里之遙悍然殺來。

衛滄東心下一凜,那龍雀雖具其形,其中蘊含的兇厲刀意卻令他汗毛倒豎。

眼見金光如電射飛星般迅疾逼近,他低喝一聲,法力洶湧凝聚,“萬法歸墟”神通立時展開。

金光衝至千丈之內,勢頭猛地一頓,似被道法定住。

可衛滄東尚未鬆氣,便見那龍雀虛影倏地一顫,竟憑空又分出一道金光。

且此道金光兇意更甚,勢頭更猛!

他大吃一驚,急忙再扣法訣,將其定住,那龍雀竟再次抖顫,又一道金光分化而出,殺伐依舊,他不得已,只得第三次施展法訣。

一時之間,龍雀反覆被定,半空中望去宛如十數點金星連珠閃耀。

然而任憑道法屢屢定拿,龍雀分化卻似無窮無盡,最後一道金光,竟已破入十丈之內。

刺耳尖嘯撕裂大氣,遁空而至的飆射鋒芒已迫在眉睫,衛滄東神情驟變,再難維持從容,急切間慌忙低頭閃避。

下一刻,他只覺頭頂一涼,一截髮髻已被削斷,滿頭長髮頓時披散下來。

這一下驚得他魂飛魄散,再不敢有絲毫託大,狼狽不堪地倒飛而回。

陳沐面無表情,身形紋絲未動。

在其背後,巍峨道果虛影轟然顯現,緊接著,一道沛然水光自虛影中垂落,如天河倒卷,自場中一刷而過,

“嗤啦——!”

水光過處,那兩名受困真君身上護體寶光竟如薄紙般瞬間被盡數剝去。

未等場中任何人反應過來,一道朦朧劍光乍起,此劍光橫亙百丈,其勢似能斬裂虛空,帶著無匹鋒銳橫掃而過。

光華斂處,兩顆頭顱應聲飛起,滾落塵埃。

“這——?!”

陳沐揮袖之間,瞬殺兩名問道真君,全場修士心神劇震,駭然失聲!

而原本如怒濤般洶湧撲來的兩儀觀眾修,此刻攻勢驟然僵滯,彷彿奔湧的狂潮狠狠撞上了萬仞礁石,瞬間撞得粉身碎骨,氣勢全消。

尤其目睹連衛滄東都被那玄奧莫測的道法逼得如此狼狽,眾人心氣更是為之一奪。

五六位問道修士面對陳沐一人,竟再無一人敢上前半步……

福生法壇之上,諸修亦是失聲,神情恍惚,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而嚴容牧眸光深處急閃,卻是悄然鬆開了緊握的右手,將那枚靈光閃爍、蓄勢待發的傳訊玉符,默默收回了袖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