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世勝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不管局面如何,他們必須要完成任務。他最後看了一眼屋中的每一位隊員,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明日,北門,一定要守住!”
第二日清晨,天還未完全破曉,赤嵌府城北面的三個城門便已齊齊開啟,寒風刺骨。數百名荷蘭士兵在一陣陣寒風的吹拂中,紛紛從不同的城門蜂擁而入。隊伍氣勢磅礴,士兵們身著厚重的軍裝,步伐沉穩,眼中卻透露出一絲緊張與警惕。
而緊隨其後的,還有一群由當地民夫組成的押運隊伍,他們揹負著沉重的糧草和輜重,一百多輛騾馬車列成長龍,穿梭於隊伍之間,行進的速度顯得有些遲緩,但隊伍的長度卻足以覆蓋幾里之遙。這支浩蕩的隊伍的領頭人並非別人,正是荷蘭駐赤嵌城的最高軍事指揮官——揆一。
他親自帶領城中的一部分荷蘭兵力出城迎接,顯示出此行的重要性,更為關鍵的是,隨著這支隊伍的到來,遠在巴達維亞的東印度公司總督也親自隨行。自荷蘭商船遠航至東南亞以來,東印度公司便在這一地區逐步擴充套件其勢力,如今更是藉著貿易的契機,將其軍事力量源源不斷地輸送至赤嵌城。
這些荷蘭大軍雖然已分批從巴達維亞出發,帶著千餘名士兵和一千多名當地僱傭軍,但真正的規模依然令人難以捉摸。昨日,大軍在赤嵌城南面海域集結,而隨即,總督派出塘馬傳令,指示揆一和其他指揮官准備迎接入城的迷陣,以確保一切順利進行。
然而,赤嵌城內的情況卻遠比外人想象的要複雜。儘管荷蘭軍的三支隊伍同時從不同城門進入,但由於天色昏暗、隊伍參雜複雜,甚至連親自入城的荷蘭高層也一時無法準確判斷,這次巴達維亞調來的援兵到底有多少。
此番迷陣的佈置,顯然是荷蘭總督為了防止明軍偵察兵和赤嵌城內潛伏的敵方勢力眼線而特意採取的策略。透過這般混亂的兵力部署,外界很難判斷赤嵌城究竟迎來了多少援軍。
然而,總督深知,這種偽裝終究只能迷惑一時,若赤嵌城內的漢人守軍中有明軍的內奸存在,最終調入的援兵規模遲早會暴露。雖然這種潛在的風險讓總督心中不安,但他目前也沒有更好的應對辦法,只能加強對城內荷軍的實力建設,並加強對各方勢力的監視。
荷蘭總督並不完全信任這些漢人,但在現階段,他必須依賴漢人。畢竟,若是沒有足夠的本土兵力,赤嵌城的防線無法穩固。
“明國內部已經安定,皇帝如今的實力與當初截然不同。”總督站在北門城樓上,目光凝視著城下的護城河,眼中的疲憊與憂慮一覽無遺。
他自從收到有關明國水師正在進行大規模調動的訊息後,心頭便一直懸著一顆不安的心。他知道,明國的水軍一旦全力展開,赤嵌城將會變得更加危險。如此局勢下,他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一個安穩的夜晚,甚至夜夜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他輕輕嘆了口氣,心中的焦慮難以掩飾道:“現在,連英國人也在對我們虎視眈眈。在歐洲局勢穩定之前,我們不可能指望本土增援,除非我們已經危機四伏,必須要得到支援。”
儘管赤嵌城的防線已經得到加強,荷蘭軍隊的部署也日漸精密,但隨著局勢的逐步升級,荷蘭總督依舊深感壓力。對他而言,赤嵌城是一個重中之重的戰略據點,一旦此地失守,不僅東印度公司在東南亞的利益將受到極大威脅,甚至會直接影響到荷蘭在這一地區的立足點。
而眼下,明國正處於逐漸復甦的階段,整個大明的政治與軍事環境都發生了顯著變化,總督不能掉以輕心。儘管他一直透過調動兵力和加強防守來確保赤嵌城的安全,但內心深處,他清楚,赤嵌城的安全並非僅僅依賴於兵力的佈置。
更深層次的威脅,無論是明國的水師,還是赤嵌城內的複雜局勢,都讓這座城市成為了風口浪尖上的棋盤。總督深知,眼下的赤嵌城已經成為了各方勢力的角逐之地,既有外來的荷蘭威脅,也有內生的潛在危機。
但問題是,他作為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總督,每一個決定,每一個部署,都可能成為決定赤嵌城乃至整個東南亞未來的關鍵。當然,他也清楚,局勢的複雜程度遠超他的預想。
若沒有這一層心機,這一切都不過是簡單的增兵駐守而已。可要讓明國以為眼前的敵人比實際情況更為強大,給他們一種壓倒性的威脅感,才是制勝的關鍵。
總督知道,這千名荷蘭士兵並不真能與大明的數萬大軍對抗,但他必須透過巧妙的手段,使得他們看起來就像是兩千人,甚至更多。如此一來,便能成功嚇住明國的皇帝和將領,令他們在兵力捉襟見肘的情況下感到迷茫與恐懼。
換言之,他深知自己的對手非等閒之輩,因此對敵人施加心理壓力,才是打破僵局的一種方法。大明的皇帝在眼下局勢中顯得越發精明,任何細節上的疏漏都可能成為戰局反轉的關鍵,功虧一簣的後果不堪設想。
正因為如此,所有的計劃都得經過反覆斟酌,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能出錯。他需要讓明國皇帝感受到巨大的威脅,從而在他們決策時產生更多的疑慮與遲疑。
總督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冷靜地分析著局勢道:“以城中儲備的糧草和這兩千援兵的加入,即便是明國皇帝親自帶領數萬大軍來攻,我也有信心守得住赤嵌城。這裡的防禦堅固,兵力也不弱,縱使明軍威脅迫近,亦可應對。”
揆一站在一旁,目光緊緊鎖定總督的臉,試圖從他的話語中洞察更多的意思。雖然總督表面上平靜,但他心底的擔憂顯而易見,尤其是對於漢人的警惕。
揆一雖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裡早已有些不安,若一切都這麼順利,那麼總督為何會如此焦慮呢?
“你的實力,我並不懷疑。”總督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自信,但他隨即又轉為警告道:“不過,這座城中的漢人,卻不可掉以輕心。你知道,若不是郭私通李家,局勢又怎會演變成今日這般局面?民眾的情緒本就容易受到煽動。你必須小心,這些漢軍的內應,若能將其撲滅,赤嵌城便能安穩無虞。”
“內應?”揆一眉頭微微一挑,心底的驚訝幾乎難以掩飾。
按理說,身為赤嵌城的總指揮,他應該早已察覺到城中的異常,但他卻從未發現有任何問題。
難道總督所說的這些內應,真的存在嗎?
總督的眼神略帶一絲憂慮,他抬頭望著天空,烏雲密佈的天氣似乎與他此刻的心情格外契合。即便東面已有些許晨曦的光線透過雲層,仍然無法驅散他內心深處的陰霾。明明調兵到臺島,戰略上取得了重大的突破,但每當他凝視腳下這座赤嵌城時,心裡便浮現出一股難以言表的不安。
“我們已經部署了大量暗哨,幾乎在城中每一個角落都能找到我們的眼線。”總督面色陰沉,目光也變得極為銳利道:“這些暗哨每時每刻都在對城中的一舉一動進行密切監視,從未懈怠。就連最近的幾天,我們還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跡象。”
揆一一時沒能明白總督的意思,但他依然保持著冷靜,緊緊地關注著總督的每一個動作,心中滿是疑惑。
“總督的意思是,赤嵌城內部果真存在某些問題?可我一直都在嚴密檢查,也未曾發現異常。”
“你可能沒注意到。”總督點了點頭,沉聲道:“前幾日,我們從暗哨那得知,城中的一些漢軍將領竟然涉及走私的活動。”
他頓了頓,語氣越發嚴肅道:“但目前還未能確認到底是哪些商人牽扯其中。我們想要將這些人一網打盡,因此並未將這個資訊及時上報給你。”
揆一聽後,心中不由得一震,臉色微變。他一直以為赤嵌城的內部局勢相對穩定,便沒有特別關注過一些商貿環節,認為這些與軍事無關。
但現在看來,事情遠比他想象的更加複雜。走私本身就是一個十分敏感的領域,一旦其中有人涉及軍政間的利益,甚至可能引發更大的危機。
揆一低頭沉思,心中猶豫了一會兒。按理說,走私活動本不該是自己擔心的事情,畢竟這些是普通的商販與士兵間的交易,可他也意識到,此時已經不是掩耳盜鈴的時刻了。
“如果這其中有內應,我們的處境就更加危險了。”他最終決定把這件事抖了出來:“其實,我已經從中收了不少好處。原本我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今看來,這樣的事情若被掩蓋,後果可能會更為嚴重。”
他頓了頓,目光堅定道:
“保住赤嵌城,比起那點蠅頭小利重要得多。”
總督聽後默默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這個地方將領雖然有些許的私心,但在關鍵時刻,依舊能夠權衡利弊,作出正確的選擇。他輕輕嘆了口氣,道:
“看來你已經意識到,當前局勢的複雜性遠超想象。這不僅僅是外敵的威脅,城內的隱患也不可忽視。”
兩人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赤嵌城的局勢,顯然正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而後,揆一的眼睛微微眯起,神色間透出一絲難以掩飾的驚訝,但他很快調整過來,保持了冷靜。
作為赤嵌城的總指揮,他雖然一直對城中的局勢保持警惕,時刻監視著漢人軍兵的動向,但眼下總督所言的“內應”問題,卻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每一次與漢人交鋒時,他都保持著足夠的警覺,卻從未發現城內有任何明顯的異動。
那麼,這一切又是如何被總督察覺的呢?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心中的疑慮,但心跳依然不由自主地加速。如果真如總督所說,赤嵌城內隱藏著內應,那就意味著他過去的努力和所依賴的軍力,可能都是建立在一個搖搖欲墜的基礎上。
總督抬起頭,眼睛盯著天邊那片陰沉的天空,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片刻之後,他淡淡開口道:“城中的‘內應’,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背叛者,恐怕遠不止這些。”
他的聲音低沉而凝重,彷彿深知事態的嚴重性。
此刻,東面那一縷微弱的晨光被雲層的遮蔽所吞噬,正如總督心中那股難以言喻的不安。過去他調兵來臺島時,心中曾經鬆了一口氣,但站在赤嵌城的城牆下,他卻難以擺脫一種無法言說的壓抑感。
“總督似乎並不太放心。”揆一輕聲道,帶著一絲不解。
“我坐鎮赤嵌城的這段時間,派遣了大量暗哨,秘密地監視著城中的動向。”總督低聲說道:“但就在幾天前,我的暗哨報告了一些異常,發現了許多漢軍將領與走私商人有勾結的跡象。雖然我們暫時還無法確認所有涉事的商人是誰,但我已命令他們暫時不動商人,先抓住一些走私的小頭目,將其關押。”
這番話讓揆一微微一震,一直以來,赤嵌城的漢軍內部雖然沒有顯現出過多的裂痕,但這一連串的走私活動,卻暴露出某些隱藏的危機。如果這些走私商人真與某些官員勾結,那麼赤嵌城的安危,恐怕遠比他之前想象的更加脆弱。
“那些走私商人……”揆一皺了皺眉,語氣稍微低沉:“這些商人是否與城中的某些勢力有關係?”
“毫無疑問。”總督的語氣變得冰冷:“這些商人不單單是賊民,他們背後必定有強大的支援。若真的發生了內應,必然與李家脫不開干係。這些人,一旦放任其蔓延,必將為赤嵌城帶來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