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聽罷,十分滿意,哈哈大笑起來,他環視眾人,朗聲道:
“好!軍隊的戰鬥力,不僅依靠兵器鎧甲,更依賴戰法革新與士卒的精銳訓練。劉將軍此番改進,充分證明了朕所推行的改革之必要。軍陣之變,絕非一日之功,亦非單憑朕一人之力便可促成,惟有依靠諸位將領共同推進,方能使大明之軍煥然一新!”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堅定:“朕要的,不僅僅是一支能征善戰的軍隊,更要一支懂得學習、懂得思考的軍隊!此番操練之法,務必形成成冊,待參謀部稽核後,在全軍推廣。待到真正戰場之上,必能立不世之功!”
劉世傑、高傑以及周圍諸將聞言,紛紛拱手大聲應道:“喏!”
朱慈烺負手而立,望著操練場上的大軍,心中豪情萬丈。他知曉,這支軍隊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蛻變,待到戰機到來,定能橫掃千軍,宣誓大明雄威!其實,六十人分遣隊的設想,不僅賦予軍陣更強的靈活性,使其能有效應對來自兩翼及後方的敵軍突襲,甚至在正面戰場上,也能在關鍵時刻發動出其不意的襲擊,成為左右戰局的奇兵。此種軍制革新,既提高了軍陣的應變能力,又為戰術運用提供了更廣闊的空間。
劉世傑向來深諳官場之道,依舊按慣例先奉上幾句恭維之詞,以示對陛下深思遠慮的敬佩之情,隨後話鋒一轉,語氣認真地繼續說道:“其實,末將與手下將領所做的,不過是在陛下定下的框架基礎上,稍作補充與完善罷了。首先,我們發現一個關鍵問題——士兵之間的間隔。”
他頓了頓,目光在眾人之間掃視了一圈,繼續道:“這看似微不足道,實則直接關係到軍陣整體作戰能力的發揮。長槍兵之間、火槍兵之間、乃至長槍與火槍兵之間的配合,皆受制於佇列間距的精準把控。前後左右的站位安排,將直接決定他們在戰鬥中的協調程度,乃至進攻和反擊的效果。”
朱慈烺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
“如何確定這一最優間距,是末將與各級將領在實際訓練中遇到的首要難題。但經過反覆推演,結合實戰測試,我們最終找到了合理的距離,使長槍兵能夠在不影響機動性的情況下,保持陣型的緊湊性。火槍兵也能確保在齊射時不互相干擾,並在輪換射擊時保持流暢銜接。”
“其次,”劉世傑語氣鄭重,繼續道:“陛下提出的新式軍陣,主要依賴長槍與火槍兩種武器,四磅炮雖有配備,但更多是火槍的補充。在實際訓練中,我們發現,如何讓長槍兵與火槍兵在軍陣中各司其職、彼此掩護,同時彌補各自的短板,便成了訓練中的第二大難點。”
他微微側身,指向遠處正在操練的軍士,聲音略顯高昂道:“因此,火槍兵與長槍兵的配合演練,便成了整個軍陣訓練的核心!火槍兵的裝填、射擊、輪換,每一個環節都需嚴格訓練,以確保齊射的精確度和輪射的穩定性。稍有混亂,便會導致戰陣破綻百出,反而成為敵軍突破的薄弱點。”
他看向朱慈烺,目光炯炯有神,語氣中透露出一絲欽佩道:
“然而,陛下對此早有遠見!新軍陣的規模較小,編制更緊湊,因此無論是長槍兵還是火槍兵,皆需要在戰場上直面敵軍,這就對士兵的膽量、士氣和紀律提出了更高要求。唯有敢於迎戰、訓練有素之士,方能確保軍陣在實戰中的堅韌不破。”
聽到此處,在場眾人紛紛點頭,面露思索之色。朱慈烺面帶微笑,顯然對他的分析極為認可。
劉世傑略作停頓,目光掃過其他幾位將領,繼續道:
“當然,與中軍的鴛鴦陣相比,這一新式軍陣的訓練難度相對較低,對士氣和紀律的要求雖高,卻遠不及鴛鴦陣嚴苛。換言之,即便是地方駐軍,甚至是經過短期訓練的農兵,亦能在較短時間內掌握其基本戰法,並投入實戰之中。”
他話鋒一轉,語氣中帶著些許興奮:
“陛下此番設計,當真是妙不可言!若戚少保在世,見此軍陣,恐怕也要甘拜下風!”
此言一出,場中頓時響起一陣低聲讚歎,眾將領皆深以為然。朱慈烺聽罷,臉上露出淡淡笑意,緩緩說道:
“此法確是有效。但軍陣之強,關鍵在於操練精熟,戰陣協同。朕雖定下方向,但軍中將士能否真正掌握,並在戰場上運用自如,還需你等多加操演。不可因稍有小成便自滿大意。”
他語氣微微一頓,目光深邃,緩緩道:“鴛鴦陣之威,固然歷經實戰檢驗,但天下戰事,瞬息萬變。兵法無定式,唯有因地制宜,方能立於不敗之地。六十人分遣隊的設想,便是要讓我軍能在不同戰場環境下迅速調整應對,形成既靈活又堅固的作戰體系。”
朱慈烺站起身來,負手而立,眼神掃過在場眾將,語氣鏗鏘有力道:“接下來,各部需加快訓練步伐,儘快讓士卒徹底掌握新軍陣之法。尤其是火槍與長槍的配合演練,務必做到精準無誤。待時機成熟,朕自會檢閱,若能達到朕的要求,爾等皆有功勳可記。”
眾將聞言,紛紛躬身抱拳,高聲應道:“喏!”
訓練場上,一隊隊士卒仍在操練,長槍如林,火槍齊列,炮兵整肅而立。朱慈烺望著這一切,心中暗自思量:待此軍陣練成,縱是強敵環伺,我大明亦能穩如磐石!
……
……
大年初五,京城內外仍沉浸在節慶的餘韻之中,家家張燈結綵,鞭炮聲不絕於耳。朱慈烺在檢閱完大軍的演練情況後,便馬不停蹄地籌備下一步行程——前往鎮江,實地考察新式軍陣的訓練成果。
初六一早,他率領一眾將領出發,浩浩蕩蕩地趕赴鎮江。鎮江地處江防要衝,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如今更是新軍陣演練的重要基地。
劉世傑早已在此等候,臉上滿是自信,言辭間更是滔滔不絕,將新軍陣的戰術優勢、訓練進展娓娓道來。他甚至頗為識趣地將相當一部分功勞歸於朱慈烺,極力表現自己的忠誠與謹慎。
朱慈烺雖聽得仔細,臉上也不時露出認同之色,但他的內心卻始終保持著一份審慎。軍陣的優劣,豈是隻憑一張嘴便能斷定的?要知道,沒有經過實戰檢驗的戰術,就如同未曾淬火的兵刃,看似鋒利,實則脆弱不堪。一旦投入戰場,極可能漏洞百出,釀成慘重損失。更何況,新式軍陣的推行牽涉巨大人力、物力、財力,一旦失敗,後果不堪設想。“新軍陣,必須經受最嚴格的考驗!”
朱慈烺心中已有決斷——不僅要實地檢閱,他還要安排一場真正的對抗演練,讓新軍陣在實戰環境下接受考驗。只有在真實的對抗中,才能暴露問題、查漏補缺。
如果新軍陣經不起對抗的考驗,那便意味著它根本無法適應戰場,更遑論推廣應用了。軍中上下,各級將領對傳統戰法早已駕輕就熟,而新戰法則意味著不確定性,意味著需要重新適應,甚至可能承受短期內的損失。
更重要的是,朝堂之上的大臣們絕不會輕易接受一項“尚未經過戰火檢驗”的戰法,特別是在它可能影響到朝廷整體戰略決策的情況下。若是新軍陣戰敗,“出師未捷身先死”,那麼不管它的理念有多麼先進,都勢必會遭受無情的指責和否定。
屆時,朱慈烺若想再投入人力、物力、財力推動改革,恐怕將面臨難以承受的政治壓力。
“身處這個時代的人,大多是短視的。”
朱慈烺深知這一點,絕大多數人並不關心未來發展的真正趨勢,他們只看眼前的得失。每一個軍事變革的方向,在初期往往都能找到合理性和支持者,但最終能被歷史記住的,只有那個真正“活下來”的戰法。
正因如此,任何變革都必須迅速展現出卓越的成效,否則就會遭遇鋪天蓋地的質疑和反對。人們不需要聽失敗者的解釋,也沒有人願意傾聽改革受阻的理由。
想要服眾,唯一的方式就是拿出足以讓所有人信服的戰績!朱慈烺對於“莫里斯方陣”的基本編制並不陌生。
在西方,這種戰術體系歷經多年演進,已被證明是可行的。而明軍方面,經過多年訓練,亦已具備推行此種戰法的基礎。
劉世傑在此基礎上,結合明軍士卒的特點,進行了諸多調整,使其更符合東亞戰場的實戰需求。然而,朱慈烺心中也有自己的憂慮——軍陣的演變,絕非照搬某個國家的經驗就能成功。
若是盲目生搬硬套西方軍陣,只怕最終只會落得“東施效顰”的笑柄,甚至導致戰場上出現致命失誤。從瑞士方陣、到西班牙方陣,再到莫里斯方陣和古斯塔夫方陣,每一次戰術革新,背後都有火槍技術的進步作為支撐。
這不僅是長槍兵逐漸被火槍兵取代的過程,更是戰爭形態從冷兵器向火器時代轉變的見證。而明軍的戰術改進,亦不能脫離這一趨勢。
朱慈烺沉思片刻,緩緩道:“劉世傑,朕聽聞你改進了軍陣編制,使火槍兵、長槍兵和炮兵的協作更加緊密。這點很好。但你可知,有的的戰法雖有效,卻未必適合我們?火槍、長槍、炮陣的搭配,如何在明軍的體制下發揮最大優勢,這才是關鍵。”
劉世傑連忙拱手,躬身答道:
“陛下所言極是!屬下亦知,莫里斯方陣雖強,然其所依賴者,乃是歐洲火槍的精準度與射速優勢。而我大明火器雖已精進,但火槍兵尚未完全取代長槍兵,戰法上自然需要因地制宜。因此,屬下在編制上做了一些調整,使長槍兵、火槍兵相輔相成,並引入四磅炮進行戰術支援。”
朱慈烺微微頷首:“不錯,戰術革新不能脫離實際,若能在原有基礎上推陳出新,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當日下午,鎮江校場,數千士卒列陣完畢,雙方分為攻守兩方,演練正式開始。朱慈烺負手立於高臺之上,目光銳利如刀。
軍陣的構建,不僅僅是兵員的堆砌,更是對戰術細節的極致考量。火槍兵所使用的武器型別、射速快慢、有效射程的長短、士兵之間的間隔如何佈置,以及火槍兵與長槍兵的比例,這些都直接決定了方陣的編制模式,也關乎戰陣的整體防禦能力與兵力運用的最優解。
若是火槍兵之間的站位過密,則在敵軍騎兵衝擊時容易遭受過度殺傷;若是間距過大,則難以形成高效的火力網。同樣,若是火槍兵數量不足,則在遠端對射時易處於劣勢;若是過多,則方陣在近戰中的支撐力會大大削弱。因此,這些細節上的平衡,才是構建一支真正能適應戰場的軍陣的關鍵所在。
今日,朱慈烺親臨戰場,觀摩兩支大軍的聯合演練。軍容肅整,戰陣排程有序,方陣在攻守之間的轉換流暢而穩健,他對此頗為滿意。
然而,光有陣型的完備還不夠,真正的戰場上,敵軍不會按部就班地配合演練,軍陣的實戰運用必須經受最嚴格的考驗。在這眾多軍事建設之中,朱慈烺最為關注的,依舊是火炮的進展。
檢閱完大軍的訓練後,他隨即乘船回到南京,巡視那裡的火炮工坊。火炮,作為當下戰場上最具決定性的武器之一,其產量的多少,直接決定了大明軍隊在未來戰役中的作戰能力。
澳門的葡萄牙人,受大明軍事實力的震懾以及貿易利益的吸引,早已做出了妥協,不僅在軍械交易上與大明展開合作,就連澳門造炮廠也已被大明所實際掌控。
儘管如此,這座造炮廠的產量仍然難以滿足日益膨脹的大軍需求。更何況,澳門地處珠江口,位置偏遠,倘若外敵來犯,局勢難料;再加上葡萄牙人終究是外邦勢力,朱慈烺對他們始終抱有戒心。
正因如此,朱慈烺早在幾年前便下令,在南京府、蘇州府和鎮江府新建鑄炮廠,以求掌握最核心的軍備生產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