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哨營在張掖城北五里。
共計士兵兩千人,前幾日突然有一百多個兄弟戰死,整個軍營都陷入了沉默。
有些人摩拳擦掌的想要報仇,但更多人相信那是得罪了山神的報應。
不然,又怎麼會連一個逃回來報信的人都沒有。
不然,又怎麼會那麼多屍體缺少了大腿。
分明是獻祭給了山神啊。
我們不怕死啊,可是怕屍骨不全!
饒是唐銳用盡了辦法,又抽鞭子,又給賞銀,可是手下計程車兵個個無精打采,訓練也提不起精神。
前哨營的軍魂已經不在了。
誰也沒有想到,軍心渙散的前哨營裡,居然來了一個新士兵。
而且還是個帥哥。
這個帥哥騎著高頭青色大馬,手持宣花大斧,揹著黑色長弓,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了軍營。
彷彿不是入伍,而是哪個長官來視察。
一群老兵油子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猜測這個面容華貴的帥小夥到底是何方神聖。
可惜周治在軍營門口威風凜凜了不到一炷香,就被士兵帶進了自己的帳篷。
原來僅僅是個大頭兵而已。
雖然這個大頭兵有點帥。
散了吧散了吧,還以為是哪個世家公子呢。
按照漠南這裡的規矩,新兵入營,迎接他的可不是溫情脈脈的問候,而是什長的一頓老拳。
只有徹底把新兵打服了,才能知道軍隊的規矩,才能聽從什長大人的命令。
但周治無疑是幸運的。
此刻軍紀渙散,人人都朝不保夕,誰也沒有想法去調教他這個新兵。
一夜下來,他居然沒有捱揍。
那個幸運的什長自然不知道自己躲過了人生中最大的劫難。
第二天一大早唐銳回到了軍營,士兵們正在操練,明明應該熱火朝天的場景,此時卻鴉雀無聲,幾乎所有人都無精打采。
他的火氣就上來了,不就是死人了麼,當兵的怕死,還當什麼兵。
他正想用鞭子抽人,可是一想到死去的兄弟,心中終是不忍。
他突然想到了張司馬的囑託。
那就怪不得別人了,你家唐大爺此刻正在氣頭上,總要找個人發洩一下,其他人再怎麼說也跟了我兩三年,平時也算是情同手足,自己的鞭子抽上去,良心還是會痛的。
至於你這個新人麼。
本將軍的良心雖然有,但也不多。
“來人啊,把那個新來的帶上來。”
唐銳高聲喝道。
“哪個新來的?”
他的親兵明顯不曉得軍營來了個新丁。
“那個叫...周...什麼的,你叫人帶他來我大帳。”
過了好一會兒,只見周治塔著方步來到了大帳,器宇軒昂,自家的親兵跟在他後面,彷彿是給他打雜的。
“將軍,你有事找我?”
周治心中暗喜,到底是熟人介紹的,果然待遇不同,自己才入伍第二天,就得到營隊的召見,看來是要給自己特殊的待遇啊!
唐銳看見周治,也不由得迷惑了一下。
這麼個帥哥,乾點什麼不好,為啥來當兵啊!
自古當兵無好人!
現在天下太平,又無戰爭,從來只有那些潑皮,無賴,實在混不下去的人,才會來到軍營,也算謀一份職位。
可你好好的一個帥哥,又跑到這裡幹嘛。
以你這副好皮囊,哪怕去勾欄裡當個兔子,也遠遠好過這裡。
孃的,一定是當兔子當膩了,才到了這裡。
唐銳惡趣味地猜想。
既然司馬大人要我好好操練他,那還客氣什麼呢。
“你這個新兵,見到本將軍為何不跪!”
唐銳大聲喝道。
“將軍大人,小人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雖然在將軍帳下,只知道斬將殺敵,從來不曉得要跪將軍。”
看來昊天大帝洗滌的不僅僅是周治的肉身,更讓他聰明伶俐起來,半個月前那個倔強木訥的少年,此刻早已消失不見。
“大膽!你莫以為自己能說會道,就能在本將軍面前大放厥詞,看來你十分自負自己的勇武啊,好,就讓本將軍見識一下。”
唐銳本來就在氣頭,又有張司馬的叮囑,此刻不收拾他,更待何時。
“吹牛又有誰不會,我帳前有一個石墩,乃是我軍中精銳練習氣力的器具,你這就去舉它個一百下 ,再來和我談什麼斬將殺敵。”
“將軍,請三思啊。”
身邊的親兵勸他。
要知道這石墩重達兩百斤,即便是唐銳他自己,也充其量能舉個二三十下,這個新兵蛋子又怎能和唐銳相比,萬一雙方互不讓步,又弄出了人命,就不好收場了。
“謹遵將令!”
周治絲毫沒有猶豫,邁步出了帳門。
“你且去看一下,萬一這小子逞強,別讓他受傷。”
唐銳總算記得張司馬的話,可以往死裡整他,但就是不能整死,他喚了親兵,以防不測。
整個帳篷只剩下了唐銳一個人。
攤開地圖,細細的檢視,自己的那隊精銳死於城北二十里的榆樹林,兇手殺了那麼多人,又能去哪裡?
自己的手下是得到報告,有人走私生鐵,既然是走私,那麼必然有商家混入其中,可是方圓千里之內,所有的生鐵貿易都由漠南都護府指定的商家經營。
會不會就是這些商家裡的人,利用手中的權力,走私了本應該提供給都護府的生鐵,並且僱傭了兇手,殺了自己那麼多手下。
如果以上的推測都對,那麼又是哪個商號呢?
本地最大的商號是黎記,那麼黎記的嫌疑也最大。
唐銳一個人靜靜的思考,抽絲剝繭,竟然慢慢推匯出了真相。
此時,他只聽到帳門外一片沸騰,眾軍士都在吶喊。
“什麼情況,難道是軍隊譁變了?”
唐銳迅速推翻了自己的猜想,如果是譁變,呼喊聲不會如此整齊,分明是眾軍士的齊聲喝彩。
“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推開帳門,只看到帳門外早已圍著上千名士兵,士兵們自發繞成一個圈子,裡三層外三層,根本不知道圈子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此時,一隻碩大的石墩,似乎被人高高拋起,出現在了唐銳的視線內。
石墩又迅速的落下,馬上又被人高高的拋起。
喝彩聲不斷,唐銳呼喊自己的親兵,可是誰也聽不到。
“奶奶的,誰在使用妖法。”
唐銳推開眾人,來到圈內,接下來,他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圈中之人,正是周治。
那兩百斤的石墩,在他面前如同無物。
只見周治單手輕輕地拎在石墩的把手上,隨手一拋,那石墩彷彿是紙做的一樣,被他高高的扔起,當石墩落下的時候,周治換了一個手,輕輕接住,然後又是一次往復。
“這傢伙把石墩給換了?”
這是唐銳第一個念頭。
當然不是,他隨後也發現,石墩的確貨真價實,起落之間隱隱有風雷之聲,分明就是極重之物迅速運動才有的聲響。
我擦!
這個傢伙 ,還是人嗎?
這是唐銳第二個念頭。
張司馬,我謝謝你,我謝謝你全家!我謝謝你祖宗十八代啊!
這次我老唐是撿到寶了!
這是唐銳第三個念頭。
士兵們計程車氣,彷彿被周治這麼個簡單的動作給徹底點燃了。
片刻之後,石墩再一次落下,這次周治再也沒有用手接,那石墩重重的砸在地面上,生生地砸出了一個小坑,來證明被人拋起來並不是他石墩的錯。
震天的鼓掌聲,吼叫聲。
觀看計程車兵被徹底折服,紛紛發出狼一般的吶喊。
周治輕輕鬆鬆地站在舞臺的中央。
彷彿有點寂寞,彷彿有點裝逼。
“一百下,很輕鬆啊!”
那個英俊的少年,齜開白燦燦的牙齒,衝著唐銳開心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