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名小卒沒有多說,而是讓沈黛自己前去檢視,他只是負責傳話而已。
面對突發情況,大傢伙都聚集在關押陸子明的船艙附近。
瞧見沈小姐前來,捕快神色有些尷尬,還將包紮好的手臂快速藏在背後。
“讓官府的人先退出去,這裡只留幾個人就好了。”
沈黛開始發話。
捕快沒有猶豫,立馬遣散走一些人。
原本藏好的手臂也在眾目睽睽下展現出來。
看上去傷得不輕。
“這小子性子真烈,我不過說他幾句,讓他早點認罪,順便將毒酒給他,結果衝上來就朝著我手腕咬了一口。”
捕快將大致情況告知眾人。
沈黛聽後恨鐵不成鋼,本就是設局,才出此下策,倘若偷考題的另有其人,這般對待人家一介書生的確不妥。
“這樣吧,我一個人進去看看,你們都在外面候著。”
正打算推開船艙的房門時,文竹卻突然阻止。
“小姐,你可要想清楚,捕快一個大男人都能受傷,一個人進去恐怕有些危險。”
這發自內心的阻攔,讓文竹明白,自己內心更傾向的是同為女子的沈家小姐。
沈黛無奈一笑,轉而又言:“這裡面關押的不是什麼洪水猛獸,有什麼好怕的。”
房門被開啟,卻沒有光亮照進來。
此時的湖水就像一面黑色的鏡子,天空也被折射成漆黑一片。
捕快遞給沈黛一個照明用的火摺子。
畢竟船艙裡面黑壓壓的,如果碰上惡劣天氣會搖晃不穩,所以並沒有擺放什麼燈籠和燭臺。
沈黛走進船艙,手裡拿著火摺子一步步前行。
心理學家有研究證明,想要消除陌生感,增加依賴性最有效的辦法,就是一起待在燈光昏暗的地方。
看不清對方長什麼樣子,會不由自主地降低警惕性。
但現在,可不是什麼男女之間的約會,而是一場心理博弈。
他看起來有些頹廢,又有些冷峻,像一匹受傷的野狼,隨便準備攻擊來往的獵人。
還沒等獵人靠近,野狼已經露出獠牙。
“你就是我表妹書信中所託的阿姐?”
“或者說!應該是沈小姐!”
沈黛停下腳步,慢慢蹲著身子,將火摺子向前伸去。
火光之下,是一雙視死如歸的眼睛。
她這才幡然醒悟,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人寧願放棄功名利祿,也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沒錯,是我。”
陸子明聽後冷笑一聲,似乎很不看好這位從中作梗的千金小姐。
繼而又長嘆一口氣。
“我不願跟你廢話,既然非要往我身上潑髒水,就不要假惺惺地來說服我。”
“大不了就是一死,我是不會向你們低頭的。”
他是書生,卻沒有書生與生俱來的文雅之氣,反倒是傲骨錚錚,拒人於千里之外。
這一刻,沈黛已經打消掉讓他幫助自己做生意的念頭。
因為這樣的人,是不會久居人下的。
“你不怕死,是因為你現在沒有價值。”
這句話,讓方才那雙視死如歸的眼睛慌了神。
他下意識側過臉,想要避開火光的注視。
“如果你現在達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擁有一出口便能撼動整個民生的權利,你還會死嗎?”
“你不僅不會死,你還會怕死,你甚至會祈求長生不老,祈求永遠主宰一切。”
這些話,像狂風一樣襲來,防不勝防。
再強悍的野狼也會有抵禦不住的時候。
沈黛將火摺子向自己這邊收了收,陸子明總算看清楚她的模樣。
她似天上的彎月,可以退散逼仄黑暗,可一旦接觸,就會被其鋒芒割傷。
淪為偶爾閃爍的星星點點。
“所以,我該怎麼辦?”
陸子明調整語氣,沒有了先前的怒氣,反而帶著一種期待。
沈黛站起身來,開始背對著他。
“你能做的就是等,等一個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時刻。”
身上的傷口又疼了,可心中的愉悅抵消掉這份疼痛。
所以,他還不能死,他還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他突然想明白一個道理,你的敵人或許不是敵人,你的摯友或許不是摯友。
陸子明沒有說話,他知道即使自己不說,眼前這個女子也會明白。
火摺子有些黯淡起來,這是在提醒沈黛該走了嗎?
“言盡於此,聽天由命。”
女子帶著火光離開,可她的話語還縈繞在陸子明耳畔。
他沒有想到,對於一個陌生人的態度可以在短時間內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開始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表妹會舍掉親情站在她的身邊。
沈黛重新回到船艙外。
並將火摺子交還給捕快。
“如何?”
捕快看著沈黛完好無損的樣子,心中充滿好奇。
“閒聊幾句而已,對了,桐廬書院的結果沒有出來之前,你就把他當作正常人,不要沒事找事。”
捕快試探性問道:“那這毒酒?”
“留著。”
“不過也別把人給餓死。”
這群官府之人,最喜歡借用特權來欺壓弱小,要不然怎麼逞威風?
現如今乖乖聽話,也不過是看在刑部尚書的面子上。
船已經在湖面上行駛許久。
京都街道的喧鬧聲漸漸傳來,馬上就要靠近巷口。
為了避開閒雜人等,官府第一時間下船開路。
而陸子明被麻繩捆綁,頭上套著黑色布袋,隨行兩名衙役控制行走方向。
“小姐,我們現在是不是要跟著去衙門?”
文竹攙扶著沈黛發問。
“我突然改變主意了,這衙門我們不能去。”
沈黛出爾反爾,的確有些不義。
但她本就沒打算去衙門,先前說出這些話只不過是為了穩住丫鬟的情緒,以免露出馬腳。
眼下已經遠離桐廬書院,自然不用繼續隱瞞偽裝。
“為什麼?小姐不是答應我要幫表哥嗎?”
文竹十分不解,難道表哥就這樣被抓走嗎?連證據都沒有,那這天底下還有什麼公理可言?
“因為我設了一個局中局,而你的表哥就是破局之人。”
“破局之人?”文竹更加疑惑。
眼瞧著官府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沈黛拉著文竹來到一處角落。
“你且聽我細細說來,自然就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