釘子畫中,魏雪青與陸彧初識於上元燈會,魏雪青執著一盞蓮花燈與正在看燈謎的陸彧相遇。而郭家恰恰便是燈會的主辦方,郭湛這一郭家世子立於酒樓上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一身竊藍長裙的魏雪青。
姻緣差錯之下,郭湛先於陸彧一步向魏家提親,郭家家大業大,提親之時所送的鴻雁毛色鮮亮,生氣十足。
而魏家本是商賈之家,又有著借女兒攀高枝的市儈作風,在此種情形下,對於後一日抱著瘦弱白鵝求取女兒的陸家的態度,自然不言而喻。
隨後的水粉畫繪製的便是魏雪青得知婚禮一事的滿腔失望,白淨細長的脖頸處卻橫亙著一把銳利的剪刀,魏雪青落筆時的決絕與難掩的喜悅,繡球宴那日獨立於高處的悲涼,以及一條白綾懸掛起的生命。
釘子隨著一幅幅水彩的逐漸褪色而越扎越深,圍觀的人神情也不免跟著愈發沉重。
相反的。
色彩鮮豔的水粉畫至始至終如一,帶著夢幻的絢爛色彩,描繪著魏雪青與陸彧相識的故事。
只不過這次的繡球會,那個站在高樓上的紅衣女子意氣風發地擲出了那枚象徵著後半生幸福的繡球,樓下茫茫人海中,她看到也只看見了同樣一身紅袍喜氣洋洋的陸彧。
那個丟擲的繡球像是七月初七搭起的鵲橋,牽連著兩人繾綣的目光,隔絕了繡球會旁人的喝彩喧囂。
爾後便是張燈結綵,鑼鼓聲、歡笑聲、祝福聲,喜帕下戴著華麗頭面的女子緊張地攥著手心。宴席上得意洋洋、笑得憨傻與親友周旋逃酒的男子,在大步走進房間前卻不忘停在門前端正衣冠。
隨後是侍奉雙親、科舉高中、共育兒女……
不戀豪傑,不羨驕奢,自願地生則同衾,死則同穴。
王鈺澤在心裡默唸著畫中落墨痕跡,心中惋惜更甚。
不太忍心再看下去,她出聲打斷了此刻的寂靜:“我們現在要怎麼找到魏雪青?”
蔡孟胥蔡馨盈等打定主意抱大腿的幾人已經分別看向了蘇濯軒和姜印月,然而兩人一個攤手一個搖頭。
“誒?但是這不是已經到走廊了?”周宛昕一頭霧水地看向王鈺澤,後者尷尬地應聲道:“問題就在這些畫裡沒有任何指向,只是單純魏雪青的真實經歷與幻想的對比。”
“所以說遊戲跳關是會出問題的。”蔡馨盈一臉肯定地做出總結。
“會不會是畫裡有什麼機關啊?”
“試試?”“試試吧。”
此時的監控室內,場控在對講機中催促道:“魏雪青還沒好嗎?怎麼還沒出場?”
“快了快了,他們沒有道具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直接熄燈出去啊!難不成你要給他們憑空變個道具?”
道具?對啊。臉紅筋漲的場控一拍桌案,對著麥克風吼道:“那朵魏紫花呢?把它藏到窗戶後面去。燈光師,把燈打在……”
安排完一切的場控喘了一口氣,想到一天所見,氣得在原地不住地兜圈子:“這怎麼就能漏了個場景呢……早知道還是給對講機了……道具都沒有……”
而那朵魏紫花被機靈的工作人員別在了窗戶角。用燈光打出的花影隱隱約約地浮現在窗戶上,隱蔽性強的同時又不至於會讓人全然無視。
燈光師則是盯著每一個看畫或是上手擺弄畫的人,在終於有人伸手取下一幅畫時熄滅了走廊的燈光。
幾聲短暫的喊叫後安靜又重新佔據主場,一來二去的突然滅燈已經馴化出了眾人的適應能力。當然,蘇濯軒對於這時不時產生的困境還是頗有怨言的。
何辰義拿著手裡繡球招親的畫,瞪大了雙眼,眼中寫滿了不敢置信。他的手氣有這麼衰嗎?
離窗戶最近的周宛昕近水樓臺先得月地發現了那片頻頻晃動的花影。在黑暗中等待片刻確認無恙,她摸索著牆壁,慢吞吞地走到了窗戶邊。就在伸手的瞬間似乎又想到了些什麼,停頓了片刻才猶猶豫豫地推開窗戶,推的瞬間猛地縮回手躲到一邊,大有驚弓之鳥之勢。
終於歷經“萬險”拿到了那朵魏紫,周宛昕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一束光就照在了她的手上。
“咯咯咯,你們找到我的繡球了嗎?”
蘇濯軒此刻正死死捏著那枚繡球,他知道該把繡球遞過去,但是腳下的步子走得屬實是有些不盡如人願了。
“繡球在誰手上啊?”王鈺澤突然出聲問了一句。
“我。”悶聲應和道,他努力伸手將繡球朝著聲音來源處遞去,不經意撞到了一雙攤開著的冰涼的手中。他下意識將繡球鬆開輕放在那隻手上,迅速縮回。
芊芊玉手小扶桑,楓葉紅於二月芳。蘇濯軒的腦中只剩下了這麼一句詩,恍惚間繃緊的情緒在這一刻都退至角落。
繡球已然傳到了周宛昕手中,兩樣道具一齊置於燈光下,那個女聲又一次響起,只是這次多了幾分溫柔。
“有勞諸位,多次令各位大人受驚實乃小女子之過。”
走廊的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魏雪青著一襲竊藍長裙出現在走廊盡頭,笑盈盈地望向他們。
只是待她如陣風般優雅地走近,眾人才察覺那笑意中多少摻雜著幾分憂傷。
“還未正式問候諸位,小女子名魏雪青,江南魏家嫡女。”
“魏姑娘,有位叫陸彧的人託我們給你帶句話。”
“提那負心郎作甚!”女子如花面容上怒意驟起,言語間也頗有怨懟之氣。
“姑娘不妨聽完再做定奪。”
“小生天枉祚薄,空誤伊人,此番唯至衙泉苦泉謝罪,願姑娘平安常樂,福運綿長。”幾人一言一語地將事情經過先後告知,連素來寡言的姜印月也專注地補充著他人言語中的錯漏之處。
怒意如潮水般悄然退去。一滴晶瑩從女子的臉上墜下,淚落的聲音恍若清晰可聞,啪嗒一聲砸在了所有人的心頭。朱唇方啟便是一聲幽長的喟嘆。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