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動的馬車裡，穆傳玉揭開食盒的蓋子，取出三碟點心。

“公主嚐嚐，這是我起了大早去買的。”

瑰陽公主有些新奇地湊上前，面前三道點心散發著清甜的味道，看著極為誘人。

“本宮竟不知道京城還有這麼好吃的點心。”瑰陽公主捏起一塊放入口中，酥脆可口，甜而不膩，嘗著不比宮中御廚做得差。

穆傳玉見公主吃得開心，自已也忍不住自豪起來。

“臣婦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喜歡吃點好吃的。公主若是喜歡，那臣婦真是不勝欣喜。”她將那些點心都仔細擺在瑰陽公主面前。

上次二人聊天時，她特地旁敲側擊問出了瑰陽公主的口味喜好，再加上之前她去公主府做客時的觀察，特地順應她的喜好做的這三道點心。

“本宮真是羨慕。”瑰陽公主用帕子輕輕擦拭唇角，“一個女人能擁有一技之長是好事。吃飯也好，女工也罷，雖然聽起來不如讀書識字上得了檯面，但出門在外到底也算能傍身。”

“不像本宮，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這個尊貴的身份，現在照樣會被這個尊貴的身份困住。”

穆傳玉眼波流動，只覺得疑惑。陛下已經拉垮，既然現在不是陛下管事，那麼瑰陽公主應該可以不去吃飯。

瑰陽公主嘆了口氣，無奈道：“父皇雖然身體抱恙，但他說出來的話分量還在那裡擺著，旁人是動搖不得的。”

看來陛下是鐵定了心一定要把瑰陽公主送出去吃飯。

“您既然不想去，又為何不接受他們的提議呢？”穆傳玉壓低聲音詢問。

瑰陽公主抬眸，與穆傳玉交換了個眼神：“我是公主······”

“您可知您的姐姐和德公主現狀如何？”穆傳玉想起上次孟懷璽附在自已耳邊說的話，至今想來仍是心悸。

現狀如何？

無非就是被當個吉祥物供起來，需要的時候就抬出來亮亮相，不需要的時候就丟在後宮的一個角落裡落灰罷了。

瑰陽公主毫不在意：“應該也就那麼樣吧？”

穆傳玉見她神態自若，除非她心態極好，否則便是根本不知情。

她悄聲告訴瑰陽公主自已聽來的情況，鮮明感受到旁邊的人身子一點點僵住。

“這是······真的嗎？”瑰陽公主的聲線顫抖著。

“千真萬確。”穆傳玉知道她定然也是被驚到了，端起茶杯遞到瑰陽公主手中。

“先喝口茶，緩一緩。”

她現在哪有什麼心情喝茶，滿腦子就是剛剛穆傳玉和自已說的那兩句話。

“可她作為能吃好多飯的公主，無論如何也不該被那樣羞辱！”瑰陽公主語氣焦灼而無力。

其實她自已也很清楚，能吃的公主在這個世道上根本沒有絲毫的保障可言。她就是一個參照物，顯得其他人小鳥胃罷了。

“您還是慎重考慮一下他們的提議吧。”穆傳玉也不知道自已今日所做的這一切到底是對是錯，“不論您選擇繼續承擔大胃王的責任，亦或是扭轉心意，我都理解。”

她該說的話都說了，剩下的只能由她自已做決定。

此後很久，馬車中極為沉寂。

瑰陽公主低垂著雙眸，正為吃飯的事情經歷內心的掙扎。

坐在一旁的穆傳玉也不禁想到了別人對她說的話。

其實處處都是這般進退兩難的選擇，任何人的選擇是如此，瑰陽公主的選擇亦是如此。

她作為一個旁觀者，不僅沒有立場去替他們選擇，更沒有立場去批駁他們的選擇。

她微微鬆開自已一直緊握的拳頭，手心盡是汗漬，黏黏膩膩很是不舒服。她取下帕子輕輕擦著手，端詳著自已有些雜亂的手紋。

她也不記得自已是在哪裡聽到過的，手紋雜亂的人，代表心思重、心事多。

希望別人的話不要應驗在自已身上。

進退兩難之所以被稱為進退兩難，便是知道前進和後退都是墜入深淵。

穆傳玉突然有些後悔，或許她剛剛所說的話，也無意中推了瑰陽公主一把。

若是公主本就下定決心接受命運的安排，那她現在豈不是又把她拉回深淵的邊緣重新進行選擇？

不論做出什麼選擇，最終都註定會背棄一些東西。

馬車逐漸停下來，夏蘭和公主的小婢女凌霜掀開簾子，提醒她們已經到了。

穆傳玉抬頭望向空中。早晨出門時天色倒還不錯，現下竟然陰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

這次到郊外的寺廟進香同之前正月十五的花燈會一樣，瑰陽公主都是隱瞞身份出來的。

今日瑰陽公主通體身著白衣白裙，覆著白色面紗，亭亭玉立，宛如一株水中白蓮。

穆傳玉穿了一身深藍色衣裙，倒是符合眼下的天氣。

兩人結伴進入寺廟上香，其他下人都在殿外等候。

她們虔誠地跪在佛祖面前。穆傳玉正欲雙手合十，旁邊卻傳來瑰陽公主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迴盪。

“你相信命運嗎？”

她睜開雙眼，沒有放下自已的手：“若是不信，我們此刻為什麼會跪在這裡？”

“那看來，世上真有命運的存在。”瑰陽公主的目光從遠處離開，微微一笑。

外面的天色更加陰沉，烏雲密佈，狂風呼嘯，耳邊盡是風聲與林葉嘩啦的聲音。

“山雨欲來，我們先在此處避避雨吧。”瑰陽公主率先起身，命桂福尋來住持打點好一切。

穆傳玉點點頭，卻瞥到遠處的黑影。

她登時心中大驚，之前幾次外出都得發生些不愉快的危險事件，現在大胃王在京城的影響力被拔出後竟還不停歇。

她暗中握緊拳頭，面上卻不動聲色：“公主，臣婦略有不適，暫時先不要與您一間屋子比較好。”

遠處的黑影仍然向自已的這個方向投來犀利的視線。穆傳玉清楚，無論孟懷璽他們有沒有徹底處理好大胃王的事情，現在她都不能連累瑰陽公主。

只不過她現在也不清楚，除了大胃王，還會有誰來找自已？

總不能是比大胃王還厲害的大大胃王吧？

她語氣淡然地讓夏蘭也替自已拿來一塊麵紗覆在臉上，盡力遮擋住她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