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穆傳玉反倒是閒下來了。

她本想親自準備年貨，卻被夏蘭阻止。

也是，她都不清楚京城這邊的過年風俗，鬧了笑話倒是小事，若是犯了忌諱，影響到這麼多人接下來一整年的運勢，那她罪過就大了。

這段時間以來算是她第一次真正體會到大戶人家富貴太太的悠閒生活，平時喝喝茶，找人聊聊天，散散步。雖然有些無聊，但也樂得自在。

“夫人，這是新制的冬衣，您瞧瞧。”夏蘭身後跟著兩個捧著衣裳的小婢女。

穆傳玉走過去看了看，這些衣裳針腳細密，花紋繁複，確實好看極了。

“前陣子不是送來一批冬衣了？過兩日就是除夕了，怎麼還有衣裳？”手下的觸感溫暖細膩，一摸便知道是極好的料子，“而且，似乎太過華麗了。”

夏蘭笑意盈盈：“這是年節的衣裳，當然是要漂亮些。”

穆傳玉看著眼前這一厚摞衣裳，有些無奈：“太多了，就是正月裡一天換一件也穿不過來啊。”

“那就想穿哪件就穿哪件。”夏蘭讓小婢女帶著衣服退下，自己扶著穆傳玉坐下。

穆傳玉坐穩後拉過夏蘭的手：“眼瞅著就要除夕了，你也回家去吧。”

夏蘭聞言，有些猶豫：“這怎麼能行······”

“這怎麼不能行？”她反問著，“這會兒回去可能幫不上家裡多少忙，但好歹能陪陪父母兄長，儘儘孝心也是好的。”

“更何況，上次你母親那樣記掛我，我一直記在心裡。”她拿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塞進夏蘭的手中，“你父母身體不好，拿回去補貼點家用。”

“順便替我向他們問好。”

夏蘭沒有拒絕那袋錢，忍著眼中的酸澀感，強撐著笑。

“我回去一定轉告父母。”

穆傳玉輕輕點點頭，卻沒想到下一刻夏蘭直接緊緊抱住自己。

她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一個勁兒地往下掉。嘴邊盤旋著的話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最終只能哽咽著聲音說道——

“那就提前祝您過年好。”

穆傳玉扶起她的肩膀，幫她拭去臉上的淚痕：“搞得這麼悲傷幹什麼，年後你有的是時間見我。”

“早點回去吧。”

她看著夏蘭出去的背影，呢喃了一句：“新年快樂。”

除夕很快便來了。

整個臘月裡穆傳玉就沒怎麼進過後廚，今日她總算找到了機會，進後廚去包餃子。

“放這麼多肉餡啊。”她瞧著幾個幫她打下手的下人甩在菜板上大塊的肉，不自覺震驚道。

說完後，她自己也愣住了。

旁邊的一人見她話說到一半沒有下文，疑惑著喚了她一聲。穆傳玉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在旁邊看他們將肉細細切碎。

今日孟懷璽又不在府上，穆傳玉也沒多問。只是見他鐵青著臉，神色匆匆換上衣服便出了門，像是出了大事一般。

午膳時有個隨從來告訴她，說是孟懷璽中午實在是回不來，叮囑她今日務必不要出府。

穆傳玉心中惶惶不安，應下後也沒了心情用午膳，簡單對付了幾口便讓人撤下。

整個下午，縈繞在她心頭的不安愈發強烈。乘風和騰雲都跟孟懷璽一起出去了，想必事情一定非常棘手。

她知道自己根本不瞭解現在的情況，唯一能做的就是依照孟懷璽說的話行事，儘量不要節外生枝。

她獨自坐在房中，自覺一直這樣乾等下去也只是徒增煩惱，便拿起瑰陽公主的那本《魏國遊記》繼續心不在焉地翻看著。

這本《魏國遊記》只剩最後十幾頁沒被看過。穆傳玉找到上次看到的地方繼續讀下去。

“魏國北部多種植麥，而南部則多種植豆類。因而魏國人民偏好麵食，也多有豆類菜餚、點心。其民間盛行一種簡單的吃食，即玉豆糕。此糕點採取幾種豆類蒸熟後研磨，加入米粉混合均勻後繼續開水上鍋蒸熟。”

微風吹拂過她身後的錦簾，輕輕擺動著。

穆傳玉微微睜大雙眼，臉上盡是詫異。

玉豆糕······竟然是魏國的傳統食物。

她從未聽任何人說過。

不論是夏蘭，還是孟懷璽，亦或是後廚眾人，都只會告訴她，玉豆糕是一種邊塞食物。

突然，她的腦海中回想起什麼，顫抖著手快速翻著後面幾頁。

最終，她的手指落在了某段話的開頭兩字上。

燉菜。

她想到夏蘭與自己充滿默契，異口同聲說出“燉菜”的那天。

還有更早的時候，夏蘭的母親送來的玉豆糕和花生酥糖。

她往前翻了兩頁，在玉豆糕的下一頁開頭的地方，明晃晃寫著“花生酥糖”。

穆傳玉“啪”地合上那本書，狠狠閉上眼睛，不停深呼吸。

突然，她僵住身體，嘴上卻掛著禮貌的微笑。

“除夕這天還不辭辛勞來看我，您真是費心了。”

桌上的陰影愈發靠近她，她轉過身，對上了那張笑意盈盈的臉。

“提前給你拜個年。”孟侜並未繼續走上前，眼角的餘光瞥到桌上的那本書，又不動聲色地流轉回穆傳玉身上。

空氣中似乎有一絲腥甜的味道。

穆傳玉狐疑地看向一身黑衣的孟侜，卻不曾想，剛剛還好好跟自己說著話的男人突然摔倒在地。

地上很快洇出一片血色。

穆傳玉的目光在孟侜的身上來回掃視，終於在他的腿上尋找到那個駭人的血窟窿。

難怪孟侜站不住，他的大腿幾乎被利器直接刺穿。

孟侜雖然痛得渾身發麻，但意識仍然清醒，眼睛一瞬不瞬緊盯著旁邊的穆傳玉，呢喃伸手向前：“救我。”

穆傳玉冷著臉後退兩步，她到現在都還記得前兩次的刺殺以及孟懷璽當時的那一針，正愁沒地方找他討債。

他倒好，自己主動送上門來。

只不過，孟侜此刻身受重傷，為什麼要來找自己？

找她使出苦肉計嗎？

另外，他是怎麼潛進守衛森嚴的將軍府的？

穆傳玉按捺住自己呼之欲出的叫喊，決定好好盤問盤問孟侜。

上次是孟侜一個勁兒地對自己問東問西，如今她也要重新認識認識這位口口聲聲說認識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