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
穆傳玉心急口快,問出來後頓時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
夏蘭從來沒有提過自己有姐姐,只說過自己家中有父母和一位兄長,那隻可能是······
“抱歉。”
她向夏蘭道歉。
夏蘭卻有些釋懷地笑了:“您想到哪兒去了,我姐姐現在過得很好,而且她已經嫁人了,就不方便跟我娘見面了。”
穆傳玉略微尷尬地笑笑,忍不住在心裡敲打自己。
她這陣子接觸的“戰亂”要素實在過多,隨便碰到什麼事都忍不住往這方面上靠攏。
沒想到人家根本就好好地活著,還開開心心成了親,有了屬於自己的和和美美的小家庭。
這時乘風恰好拿著晾曬好的小魚乾進來,穆傳玉為了掩飾這尷尬的氣氛趕緊起身上前接過小魚乾,心不在焉地翻看。
午飯是三人一起吃的。
穆傳玉是平民出身,壓根兒沒什麼做主子的架子。雖然之前孟懷璽告訴自己,下人的職責和使命就是保護主子,但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主子,這也是她之前讓他們都顧好自己的一點原因。
一開始乘風被指派跟在穆傳玉身邊時堅決拒絕同她一桌吃飯,後來穆傳玉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委屈著嘟囔平日裡孟懷璽忙,不陪自己吃飯也就算了,剩下的他們竟然也一個二個不陪自己,真是孤獨得不行。乘風只好徵得孟懷璽同意後才與穆傳玉同桌吃飯。
夏蘭倒是大大方方,替大家都添好飯後便直接坐下,絲毫不見有任何不適。
“說起來有些事我還沒問你們。”穆傳玉先喝了口水,望向對面兩人,“你們兩人的傷都怎麼樣了?”
之前的襲擊中,不僅乘風被對方砍傷了手臂,連夏蘭也不慎從馬車上摔下,撞傷了額頭。
乘風搖搖頭,他跟隨孟懷璽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受過比這更嚴重、更兇險的傷都能挺過來,更別提這區區的一道小傷口。
夏蘭本來並不會受傷,她並不是對方攻擊的重點。但夏蘭見到穆傳玉直接跳下馬車引走了兩個殺手便心急如焚,生怕她出事。她趕緊鑽出馬車要去追趕,結果恰好與旁邊的一個殺手對上了目光,一下子被對方從馬車上掀下來,摔到了額頭。
“您真的不用天天問。”夏蘭笑著說,“昨天紗布就拆了,大夫說沒什麼大礙了,就是可能還得多休息一下。”
“那吃完飯後,你就趕緊去小憩一覺。”穆傳玉替她夾了一塊兒小魚乾,“上次我從牆上摔下來磕著頭,恢復了那麼久也沒徹底好,到現在還是會隱隱頭痛。你還是少幹活、多吃飯、多睡覺。”
“您還是會頭痛?”
一旁默默吃飯的乘風難得開口。
“嗯,有時候會。”穆傳玉一直沒當回事兒,“估計是失憶後遺症,只要一想回憶以前的事情就會隱隱作痛,不想就不怎麼痛。”
乘風不再說什麼,繼續低頭吃飯。
夏蘭看了看穆傳玉光潔飽滿的額頭,又看了看一旁沉默的乘風,最終什麼都沒說。
飯後,乘風退下,在門外候著,只留穆傳玉和夏蘭二人在屋內。
“你今日心情不太好?”穆傳玉將夏蘭拉到自己跟前詢問。
“沒有的事兒,就是昨晚沒睡好。”
穆傳玉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你已經連續四天告訴我,你昨晚沒睡好了。”
“不要用這種藉口搪塞我,你老老實實回答我,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出什麼事了?”
夏蘭咬緊牙關,盡力壓下心頭的那抹苦澀感。
“就是磕到頭了,想起您當時頭上纏著紗布那麼久,我心疼您。”夏蘭的聲音哽咽著,聽著倒不像是假話。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還記得。”穆傳玉替她擦去眼角的一滴淚珠,“你傻不傻,就為了以前的這點事傷心難過得睡不著。我自己都快忘了這件事了,你這般模樣倒顯得我心大得要命。”
夏蘭努力撐起嘴角的笑,但眼角仍然藏著一抹哀傷:“您記得這些傷心事作甚,我記得就行。”
“管他什麼傷心事,我不記得,你也沒必要記得。”一雙溫暖的手覆在另一雙冰冷的手上。
“聽說人去世後輪迴轉世,在重新投胎前都要喝下一碗孟婆湯。飲下這碗湯後,人們就會忘卻前塵往事,重新投生成為嶄新的人。”
“我跌下的高牆,就是那碗孟婆湯。現在的我,就如同新生的嬰兒。”
穆傳玉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我有時候也在思考,為什麼人們不能帶著過往的記憶輪迴轉世,這樣自己便能成長得更快更好。後來我意識到,我希望記住的那些都是或美好或有用的記憶,但我們的腦海裡還儲存著無數痛苦、悲傷、憤怒的記憶。記住這些記憶,只會讓一個人的腳步變得更加沉重。”
“我忘記了快樂,也忘記了悲傷,從此我就是一個輕盈的人了。”
穆傳玉垂下眼眸,不再多言。
她不是在安慰夏蘭,也不是在變相說服自己。
夏蘭久久望著眼前的人,臉上露出一抹清清淡淡的微笑,抽出自己被握住的雙手,改為握住對方的手。
“我知道,我知道。”她蹲下身,眼睛一瞬不瞬直視著穆傳玉。
“雖然這種行為是逃避,但這樣,我們就不會那麼苦了。”
夏蘭扶著穆傳玉躺下休息,隨後自己悄悄拉上門,退出了屋子。
她正想離開,卻被一旁站著的乘風擋住了去路。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
夏蘭的臉上不帶半點情緒,語氣冷淡:“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累了,勞煩你守在這裡。如果夫人中間醒來,你再來找我吧。”
乘風細細打量著夏蘭的表情,仍然沒有讓開道路:“看來你恢復記憶了。”
他不是在詢問,而是已經肯定。
“什麼叫‘恢復’記憶?”夏蘭一臉無辜地反問道:“我遺忘過什麼嗎?”
乘風那張素日不苟言笑的面孔突然展顏:“你知道嗎?你堅決拒絕稱呼自己是奴婢,這點還是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