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傳玉低聲安慰著面色蒼白的夏蘭,眼神卻瞟向旁邊的那支箭,那箭頭深深沒入了馬車的擋板內,可見射箭人力道之大。若是自己剛剛沒有俯下身子,怕是現在已經面目全非了。
夏蘭正趴在穆傳玉的肩頭狂掉眼淚,整張慘白的臉滿是淚痕。上次在竹林裡是她第一次見到刀光劍影的場面,幸而乘風武藝高強,最終他們都有驚無險。可當她看到渾身是血的穆傳玉時,還是一下子腿軟,差點跌坐在地上,還好乘風眼疾手快扶住了自己。
雖然後來得知穆傳玉身上那大灘大灘的暗紅都是刺客的血,但細嫩的脖頸上一圈兒紫紅色的掐痕還是給她留下了陰影。
“上次的事情裡,奴婢就沒保護好夫人。剛剛又······奴婢真是有愧於您。”
“上次和這次的事情,都不是你的錯,不要放在心上。”穆傳玉知道現在不是一味安慰的時候,她壓低聲音道:“先別哭了,我們現在得先想辦法脫險。”
夏蘭用力點點頭,抹了把眼淚,順著簾子上被箭矢射穿的小孔向外看去:“夫人,我們大約還有一半的路程才能回到府邸。”
一半的路程,太遠了。
穆傳玉也悄無聲息掀起簾子的一角往外看去,外面站了四個手持長刀的人,乘風與另一個駕車的侍衛守在馬車的兩邊與他們對峙。
“他們只有四個人,乘風上次以一敵十都能全身而退,夫人放心。”
穆傳玉苦笑著搖搖頭,這幾人手裡拿著的是明晃晃的長刀,根本不是剛剛朝她們射箭的人。
既然射箭的另有其人,那便說明,此番來解決他們幾人性命的殺手,怕是要在五個以上。
更何況,他們根本不知道躲在暗處的人有多少,藏在哪。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穆傳玉抬手拔下頭上的兩支簪子,將其中一支塞到夏蘭手裡,眼神示意她以此防身。
這個時候還真是多虧了夏蘭,若不是今日出門前她勸自己一定要打扮得漂亮些,多給自己的頭髮裡插了兩支亮眼的簪子,估計她們現在就是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了。
“現在開始,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好好聽著。”穆傳玉攏著她的手,緊緊攥住那枚簪子,神色凝重。
“我有預感,這些人是衝著我來的。他們同上次在竹林裡想要取我性命的那人應該是一夥的,不然也不會直直地對著我射出這一箭。所以······”她頓了頓,繼續道:“從現在開始,保護好你自己,如果我有危險,你也不要管我。”
夏蘭只覺得荒謬,當即一個勁兒地搖頭:“這不成,奴婢進府就是安排來伺候您的,您怎麼能說出不要管您這種話呢?這不成,絕對不成!”說著說著,夏蘭的眼圈兒也跟著紅了起來。
穆傳玉伸手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淚珠:“你只需要保護好你自己即可,我有能力保護好我自己。”夏蘭聽完這番話,仍是緊咬嘴唇,倔強地不肯答應。穆傳玉嘆了口氣:“那你知道嗎?上次竹林那事,我身上的血都是那殺手的,不是我的。”
夏蘭微微點頭,這個她知道。隨後穆傳玉一字一句補充道:“那你一定不知道——”
“那個人,是我親手解決的。”
“所以我的身上才會濺上那些東西。”
夏蘭慢慢瞪大了雙眼,一臉的不可置信。
“所以,你千萬別來管我,我有自保的能力,你的任務就是好好保護自己。”
夏蘭盯著穆傳玉的眼神許久,最終輕聲“嗯”了一下。
她想,這一刻自己的眼神一定冷靜而冰涼。
夏蘭和自己不一樣,她還有家人,有最疼她的父親、母親、兄長。
雖然這個姑娘總是自稱“奴婢”,可她的身份,首先是她自己。
自己的事情,不能連累她一個無辜的弱女子。
“夫人,請您不要擅自行動。”乘風緊盯著對面的蒙面人,耳朵卻聽到了裡面所有的談話。
“現在你們所有人,都優先保護好自己,其次才是別人。”穆傳玉的語氣冷淡至極。
乘風正想繼續說什麼,馬車裡的女聲卻打斷了他:“孟懷璽不在,我就得承擔起對你們的責任。”
乘風沉默著。
穆傳玉只當他預設了自己說的話。
天逐漸陰下來,隨後大顆大顆的雨滴墜落在地。
伴著嘩嘩雨聲而來的,是車外蒙面四人的飛身上前。
他們開始行動了!
乘風與另一名侍衛也上前,同他們糾纏在一起廝殺。
穆傳玉掀起簾子,朝附近房屋的高處望去,試圖看到那些射箭之人,卻一無所獲。
一旁關注著乘風的夏蘭突然低聲驚呼:“夫人!乘風受傷了!”
穆傳玉立刻把視線下移,大雨傾盆模糊了她的視線,但看乘風的右臂行動略微遲緩便知夏蘭沒有說錯。
穆傳玉穩了穩心神,最終下定決心。
若是她一直同夏蘭待在這裡,躲在暗處的那些窮兇極惡之人也一定不會放過夏蘭。
“夏蘭,你先在這裡等我,哪裡都不要去。”穆傳玉語氣鄭重,夏蘭頓時有些惴惴不安:“夫人,您要做什麼?”
“不許跟過來,不許出聲。”
烏雲密佈,雷聲滾滾。
穆傳玉猛地掀開簾子,縱身跳下馬車,毫不猶豫往旁邊陌生的道路跑去。
大片大片冰冷刺骨的雨水很快便打溼了穆傳玉全身。失憶後她出來的次數不多,而且多是乘坐馬車出行,根本就不認路。現在的她,完全就是憑藉著自己的直覺奔跑。
她能感覺到有人一直在跟著自己,但卻一直沒有發動全力。
她本以為,這一切就像是貓捉老鼠的遊戲一般,對方想要一點點玩累自己。
但似乎不是如此。
穆傳玉知道這樣下去解決不了事情,便調轉方向,一頭衝進旁邊陰暗的小巷子裡。
巷子裡的道路七拐八拐,穆傳玉終於如願跑進了死衚衕。
她喘著粗氣停下腳步,轉身看到了身後的人。
這人倒沒有蒙面,反而手持著一把油紙傘,從陰影中踱步走出來,朝她微微一笑。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