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陽光真好。”夏蘭開啟窗子，暖洋洋的陽光照得屋內亮堂堂的。

穆傳玉在被窩裡翻了個身，順勢捲成一團。陽光好是陽光的事，她該睡就睡。

夏蘭過來喊她：“夫人，不早了，該起來了。今兒個外面暖和，奴婢陪您在院子裡溜達溜達。”

“我真的困。”穆傳玉伸手把被子扒拉下來，露出睡得迷迷糊糊的臉龐道：“早知道昨晚就不跟你一塊兒看話本了，看到那麼晚，不僅現在起不來，昨晚更是被抓了個正著。你說吧，被沒收的那本話本怎麼辦？”

夏蘭小聲道歉著。前日她們淘到了一本看著挺一般的話本，穆傳玉隨手看了前面幾頁就不願再翻下去，於是被夏蘭擱置到架子上收起來。昨晚用完晚膳，穆傳玉在屋裡走動消食時瞥到了這本話本，便看了看後面的幾頁，沒成想後面的故事情節那麼曲折離奇，兩人便興致勃勃地重新從頭看起。

兩人看得入迷，正看到女主被反派告知全部真相後，因無法面對男主而崩潰無比的高光情節時，孟懷璽踏著夜色推開了房門。

夏蘭想起上次穆傳玉的話本全都被孟懷璽沒收的事情，擔心他們二人又和上次一般，因為話本的事情再大吵一架。若是穆傳玉再和上次一般，一氣之下偷摸翻牆，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夏蘭急忙用胳膊肘戳了戳穆傳玉，穆傳玉也眼疾手快，急忙合起那本話本塞到自己寬大的衣袖中，鎮定了一下表情，裝作無事發生。

孟懷璽可並不好騙，不過乘風已經叮囑過夏蘭不要去城西的書坊買話本子，他也不擔心穆傳玉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了，便故意詢問她們是不是在等自己。

穆傳玉慣會順著臺階下，急忙點頭說是。她正尋思著趕緊岔開話題，沒想到下一秒，孟懷璽就讓她把衣袖中的話本拿出來。

“夜深人靜就該安寢，這麼晚不睡果然是因為話本。”

“沒有話本！”穆傳玉的手躲在袖子裡緊緊攥住那本話本，乾巴巴地辯駁著，可聲音卻越來越小、越來越低：“我這不是在等你嗎？”

孟懷璽的下巴朝她的衣袖點了點，伸手到她面前。

穆傳玉嘆了口氣，不情不願地掏出那本話本，用力拍到他手裡：“明天要還給我哦，我們還剩下最後一點點就看完了。”

孟懷璽翻了翻那本話本，避開她的話，饒有興致道：“講得什麼故事？不妨說與我聽聽。”

“是你不喜歡的那種故事，特別特別虐。”穆傳玉伸了個懶腰，沒了話本子，她確實感到睏意襲來。

“大約就是講，一個男人欺騙了一個女人，還把這個女人的青梅竹馬害死。而這個傻乎乎的女人雖然有所察覺，但最後還是無法自拔地愛上了這個狡猾的男人。”

“後來，這個女人機緣巧合之下知道了所有真相，她一下子感到天崩地裂，無法接受男人對自己滿嘴謊言，更崩潰於他殺害了自己的青梅竹馬，於是悲痛之下，她捅了這個男人。就看到這裡，後面你就進來了。”

穆傳玉揉了揉有些微微紅腫的雙眼，孟懷璽坐下，抬起她的下巴仔細端詳著，有些不悅道：“都說了晚上不要看，你看看，眼睛都熬紅了。”

“不是啦。”穆傳玉搖搖頭，“就是看到後面的時候，我有些帶入那個女人，不由得傷感起來，落了兩滴淚而已。”

孟懷璽沉默地坐在她的旁邊，頓了頓：“夏蘭也哭了嗎？”

夏蘭？

穆傳玉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夏蘭確實也哭了，而且哭得比她還慘，一把鼻涕一把淚。

“她看到女人得知青梅竹馬死亡的真相那裡時哭得挺厲害的。”穆傳玉瞧他神色凝重，不由得有些擔心，“你沒事吧？是不是白天公務繁忙太累了？”

孟懷璽勉強撐起淡淡的笑，她哭了，夏蘭也哭了。女人的眼裡，或許真的容不得半粒沙。

“我就是沒想到，你們兩人都因為真相大白這裡哭泣。”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開口：“在女人心裡，謊言就是那樣不可饒恕的嗎？”

“問題不在於男人和女人。”穆傳玉一字一句道，“就如同君臣父子之間，君王不能容許臣子的欺騙，父親不能容許兒子的欺騙，欺騙這件事發生在任何關係裡都是不被容忍的。欺騙者的本意或許有善惡兩面，但在被欺騙者眼裡，永遠只有一面——”

“那就是，不可被饒恕、不可被原諒。”

“你隨意到街上找個人問問他，你願意被騙嗎？所有人的回答都會是一樣的，我不願意。”

孟懷璽一言不發地聽完她的話。他本想問問她，如果她是那話本里被欺騙的女人，在真相大白之時，她會怎麼做？

可聽她說了這些話後，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她不能容忍被欺騙。

穆傳玉說得沒錯，欺騙這件事發生在任何關係裡都是不被容忍的。就像林若煙欺騙了自己，他毫不猶豫選擇解決了她。而若是像乘風或騰雲這樣的心腹，如果他們也欺騙了他，他也一樣不會手軟。

沒有人喜歡被欺騙的感覺。

可是人就是一個矛盾綜合體，不喜歡被人騙，卻喜歡欺騙人，美其名曰“為你好”、“善意的謊言”，但其實根本沒有為對方考慮過，一切都是為自私服務。

他也一樣，面對林若煙所謂的“善意的欺瞞”，他更清楚自己身上為此受的重傷，更清楚自己好不容易從鬼門關爬了一遭，於是帶著滔天的怒意，親自斬殺了林若煙。

可他面對穆傳玉，又何嘗不是欺瞞再欺瞞。他在心底無數次說服自己，她已經為許多人悲痛欲絕，忘記往事對她來說是好事、是解脫，他沒做錯。

可今夜，當他聽完穆傳玉的一番話後，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他又給他自己埋下了不知何時會開花結果的罪惡的種子。

可他又能怎麼修正錯誤？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便無法轉圜。

無非就是女媧補天，瞞天過海，能拖一天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