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回去，雪兒就將前廳的事盡數說給霜兒聽。

霜兒震驚：“五百兩！我幾輩子都用不完。你說這二老爺以後再賭可怎麼辦，得什麼樣的人家經得住這樣賠錢，得宋家那樣的吧。”

雪兒搖頭：“不會，今日二老爺許了不賭的諾了。”

霜兒又問：“你覺得二老爺能改嗎？”

“能！跪一個月呢！”雪兒深信不疑。

霜兒也說：“我也覺得能，那賭錢有什麼好的，輸的傾家蕩產的。”

吳景陽嘆氣，“沒聽說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

雪兒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問：“小姐不信？”

吳景陽搖頭。

這兩個丫頭是真單純，竟相信一個賭徒。

古今中外有多少人許過這樣的諾，又有幾個能做到？哪個不是被騙的血本無歸的？

賭徒賭徒，總是對自己有一股莫名的自信，相信大運能撞上自己。不管贏了多少錢，總覺得再賭幾把，還能賺到更多，就算是輸光了本錢，也要借錢去打翻身仗。

卻想不明白，賭場如何賺錢，地下錢莊又如何賺錢。

吳景陽想到這裡，又想起自己的經歷。就像那時候她丈夫也無數次許諾會對她好，不會再打她了，可曾改過？

她的上一場婚姻一塌糊塗，她深知婚姻就是一個盲盒，沒有點運氣誰敢往一個人身上下賭注呢？若是運氣太差，可能真會皮包骨都不剩下。更何況，她連這個世界都還沒搞明白呢。

吳景陽心裡十分清楚，古代女子到了年紀就是要許婚的，這是逃不掉的事。可如果對方是宋玉昌，她想盡辦法也要逃掉這樁婚。

過了一會兒，外面傳來一眾人回到香宜院的動靜。

吳景陽在屋裡聽到他爹在罵：“這個敗家玩意兒，就讓他在祠堂跪著，跪滿一個月！”

又過了一會兒，溫淑怡身邊的小丫頭陳筱月來傳話，“老爺夫人請小姐到正廳一同用晚飯。”

吳景陽過去時，正廳氣氛很是低迷，她感覺她爹七竅都在出氣，無聲行了一禮，在一旁坐下。

溫淑怡見女兒來了，微笑點頭。又勸吳元棠：“老爺莫氣了，你也知道他是這樣的脾性，幸而老爺今日果斷，不僅罰了他，也將鋪子收了回來，算是給二房守住了一份產業。眼下還有幾個事情，我想同老爺商量。”

吳元棠看著溫淑怡平靜又嚴肅的樣子，斂住怒氣，“你說。”

“這一呢，是這五百兩銀子，老爺也知道家裡並沒有這麼多現銀，時間又急迫，方才是從附近幾個米鋪裡支的銀子，才將錢湊齊了。我想著他們日常也需要銀子週轉，老爺你看，不如從景義的鋪子裡先支一點錢給他們，等這個月結了錢，再盡數還到各個鋪子上去。”

夫妻兩個看著吳景義，吳景義點頭：“賬上一兩百兩銀子還是有的，晚些我正好到鋪子上去，就去支來給父親。”

“夫人說的是，還是夫人想的齊全，這五百兩算是將家底都要掏空了。”吳元棠重重一掌拍在旁邊的茶几上，“哼！若是再有此事，便將他清出族譜。”

他叫常跟在他身邊的沈浩：“你去，把我的話告訴那個敗家子。”

等沈浩出去了，溫淑怡又說：“還有一事，今日宋夫人送了納彩禮來，正巧遇到弟弟這事兒，我便請宋夫人先回去了。”

吳元棠扶額：“怎麼這麼突然？”

轉眼間，晚飯已經擺好了，溫淑怡給吳元棠盛了碗湯：“我先前同老爺提過的，阿陽受傷那天，我們去宋府賀禮，不就口頭定了兩個孩子的婚事嘛。第二日宋夫人並玉昌又親自登門，送來良藥，說定了等阿陽好了，就上門提親。”

“真是作孽，我竟把這事給忘了，這宋家怎麼也不提前送個帖子來。”

溫淑怡附和道：“可不是嘛，搞得我措手不及，差點就給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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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元棠說：“嗯，這事兒就算答應也無妨。”

溫淑怡放下筷子：“唉！只是不知道這麼一鬧，會不會影響跟宋家的婚事。”

吳景陽笑嘻嘻地說：“不急不急，哥哥還沒結親呢，哪裡輪得到我。”

幾人哈哈大笑，只有吳景義心事重重。

關於徵兵的事，他已經憋了很久了，他爹急匆匆從莊子上趕回來，可能還不知道這事兒。

吳景義放下筷子，嚴肅地說：“爹，娘，我有話要說。”

幾人就收了笑，正廳一下子安靜下來，只聽到羹碟碰撞的清脆聲音，吳景陽乾脆將勺子放下不吃了。

吳景義摸了摸鼻子：“我今天在街上看到徵兵告示了，我想過了，咱們家這情況，堂弟年幼，爹這兩年身體不好，叔叔又受傷了，就報我的名字上去吧。”

吳元棠愣了好一會兒才說：“去什麼去，你沒聽景陽說，你都還沒結親呢。我去，明日我就召集米莊米鋪的老闆們，讓你來接手米莊的生意。至於布莊，就給老二他們自己折騰去吧。”

吳景義說：“您剛答應景禮要幫著打理布莊，現下又讓他們自己去折騰，不是白費了今日這一番安排？再說我已經二十歲了，符合徵兵的要求，怎麼好叫爹去。”

吳元棠說：“可你還年輕，都還沒為咱吳家傳宗接代呢！”

吳景義說：“您這頭疾，這兩年也是越發的厲害了......”

吳元棠打斷他：“那趙老將軍都去得，我如何去不得，我又不是沒打過仗，就這麼定了。”

吳景義摸了摸鼻子，認真的說：“爹，娘，我從小就聽你們講爹當年上戰場的事。爹年輕的時候，殺過多少敵人，受過多少傷，兒子實在不忍心。若不是父輩們當年浴血奮戰，奮勇殺敵，哪有如今的安生日子，絕不好現在還要爹上戰場的道理。我常聽爹說起趙老將軍用兵之神武，比毛老先生說的還要精彩。爹放心吧，有趙老將軍在，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溫淑怡心中堵得慌，一個是他同床共枕、患難與共的夫君，一個是她十月懷胎、辛苦養育的兒子。她看著吳元棠說：“景義是個孝順孩子......”

還未說完，吳元棠吼道：“孝順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說了我去！他去的話，萬一要有個好歹，吳家無後，你讓我去了九泉之下，在列祖列宗面前怎麼交代！”

溫淑怡為難地抿了抿嘴。

吳景陽雖與這一家感情還不深厚，可她覺得，若她是溫淑怡，這樣的場面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即便就是她自己，一個是父親，一個是哥哥，她也不知該作何選擇。

可大戰在即，這個決定又不得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