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雎宮內，早已“歇下”的明熹帝端著一碗醒酒湯，舀起一勺，怕燙還輕輕吹氣，然後送到慕容烜嘴邊。
“來，慢點喝。”
慕容烜正翻閱著奏摺，一抬眸便瞧見明熹帝這副賢惠的模樣，他頓時黑線，放下手裡的奏摺。
“父皇，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明熹帝只是唉聲嘆氣，手上的勺子卻是抖都不抖。
拗不過明熹帝，他硬著頭皮喝了一口，然後迅速退後拉開距離。
明熹帝惆悵，“是啊，一眨眼你都十四了。”
慕容烜糾正：“過了年，已經十五了。”
明熹帝吹鬍子瞪眼，“上個月才陪你過十四歲生辰，你真當我老糊塗了？”
慕容烜輕笑，“父皇英明神武，怎會老糊塗？”
明熹帝登基足足十九年，也只是堪堪跨過不惑之年，正當壯年，然而慕容烜不經意間卻能瞧見明熹帝藏在黑髮裡的幾點斑白。
慕容烜垂下眼瞼，臉上笑意漸漸淡卻。
明熹帝渾然不覺，“一眨眼都八年了，你長這麼大，如今也不用吃糖了。”
他低頭盯著手裡喂不出去的醒酒湯長吁短嘆。
慕容烜提醒：“父皇，這又不是藥。”也不苦，他吃什麼糖？
明熹帝恍然，“哦，我忘了。”
他將醒酒湯遞給慕容烜，勸了一句：“我看你晚上喝了不少，醒酒湯還是得喝。”
慕容烜無奈，端起醒酒湯一飲而盡，還特地在明熹帝眼前晃了晃空碗，最後才放在桌子上。
明熹帝滿意地笑了，他慢悠悠道：“你如今倒是不怎麼吃甜了。”
“糖吃太多對牙不好。”
明熹帝覷他，“我瞧著嘉寧的小女兒那吃糖的架勢倒是有幾分你幼時的風采。”
就最近的宮宴上，他每次目光掃過去賀今歲都在吃甜點，吃的是津津有味眉開眼笑。
慕容烜也想到賀今歲吃甜點的畫面，像只松鼠腮幫子鼓鼓的，他忍俊不禁道：“表妹還小，喜愛甜也是人之常情。”
他頓了頓，似有所思，“不過，也確實該注意點了。”
吃了那麼多甜萬一壞了牙可如何是好？牙疼起來可不好受。
明熹帝神色微妙，他想問的是這個嗎？
他決定稍稍提個醒，“父皇瞧著，你對賀二似乎格外在意？”
慕容烜頷首，“表妹真摯爛漫，格外可愛。”
“表妹？”
“姑祖母的外孫女，不正是我的表妹嗎？”在明熹帝心中，嘉寧不如永嘉大長公主份量重。
慕容烜狐疑，不是表妹是什麼？
明熹帝追問：“你是將她看作妹妹的？”
“自然。”
明熹帝試探地問：“那安樂如何？”他可沒錯漏慕容烜為慕容燦做風箏的訊息。
“皇妹很活潑。”
皇妹，表妹，孰親孰疏？
明熹帝沉默了。
慕容烜不懂明熹帝問話的目的，他儘量解釋：“當初灼灼若能……想必也會如表妹這般。”
聰慧坦率，純真明媚，真誠又善良，嬌憨卻不嬌蠻。
絕不會被寵成安樂的模樣。
明熹帝張張嘴說不出話來，那個未能出世的女兒永遠是他心中不可磨滅的痛。
他本想試探慕容烜對賀今歲是否暗生情愫，得到的答案卻悄然勾起了他的傷痛。
明熹帝半晌不出聲，慕容烜又拿起了奏章，父皇可真奇怪，他不將賀今歲當妹妹看還能怎麼看？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腦中白光閃過，慕容烜驚地摔了手中奏章，他霍然站了起來反應極大。
“父皇，您怎會這麼想？表妹這才多大？”
明熹帝從傷痛情緒中掙脫，他斜睨慕容烜：“為父想多了又如何？”
想想還不行嗎？
慕容烜哭笑不得，“您可別亂點鴛鴦譜，不然我以後都沒臉再尋表妹了。”
明熹帝微微嘆氣，“知道了。”
——
“娘娘，外頭都在傳慧妃昨夜邀寵失敗，連陛下一面都沒看到就灰溜溜回了宮。”
慎嬪跪在佛像前面容虔誠，手中捻著珠串。
聞言她睜開眼，被般若攙扶著起身坐到椅子上。
“陛下昨夜還是待在光明殿的？”
伽羅眉飛色舞地回道：“可不是麼，慧妃去送醒酒湯還打扮的花裡胡哨的，哪個看不出她的心思，結果直接被擋在了門口去！”
無錯書吧她幸災樂禍：“慧妃也不過如此嗎！”
慎嬪想事情入了神未曾出聲，般若瞧了她一眼便道：“慎言。”
伽羅還想說什麼，卻聽慎嬪眯著眼問她：“陛下當真未出光明殿？”
伽羅不解，也只是如實回稟聽到的訊息：“是，昨日宴席結束陛下回了光明殿便早早歇下，之後未出過殿門，再就是今晨去往壽康宮了。”
慎嬪面上仍是困惑，她喃喃自語：“怎麼會呢，六皇子禁令已解，陛下竟是這般忍得住嗎？”
還是當真忘情了？
伽羅詫異，不自覺放大了聲音：“陛下為何要見六皇子？”
慎嬪回神，凌厲地鎖定她。
伽羅自知失言，面色煞白地請罪，“奴婢知錯。”
“下不為例。”
慎嬪吩咐：“般若，你去八皇子那瞧瞧，他最近同六皇子相處的如何？”
她不是慧妃端妃，不信明熹帝能放下駱皇后。
——
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屋內。
賀今歲翻個身，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慢慢睜開眼，睡到自然醒的人生可真美好！
待賀今歲洗漱完一問時辰，真好，早膳直接省了。
用了午膳，賀今歲便拉著芒種開始剪紙。
她特意清空了一張書桌，一疊疊的摺紙就摞在桌子上，剪刀等工具也都準備完畢。
賀今歲支著腦袋，專注地看芒種分別剪出孔雀和牡丹。
小滿無事就坐在一邊湊熱鬧。
頂著兩雙目光灼灼的眼神注視，芒種平穩地完成任務，她昨天夜裡還有早上已經仔細回憶過剪法，現在再剪雖然緩慢卻不磕磕絆絆。
賀今歲拿起成品一覽，不由得讚歎，“剪的真好看！”
她依照老辦法將剪紙重新疊起來，又發現了新問題。
這兩張剪下的地方組合不了，怎麼拼成一張圖呢？
賀今歲木然地捏著兩張摺紙，陷入了沉思。
現在要怎麼辦？
芒種和小滿看賀今歲好像在思索什麼人生大事，也不敢打擾，兩人便安靜地剪紙。
賀今歲放下摺紙，一拍手掌：“有了！”
芒種、小滿同時抬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