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查敵情絕非易事，須尋得身手敏捷矯健之人，配以快馬，隱秘接近敵群，刺得情報；晝夜皆行，夜間每行十里，即下馬俯聽有無人馬之聲，有則擒之，若敵勢甚眾，擒之不得，亦不力戰，飛馬回報；一旦暴露行跡，即可能身陷重圍，難有生機。

攔子軍為赫驪重要軍種之一，專司探查之事，所轄攔子馬皆為精銳，然數量有限，常為大汗親征所用。松山北境地域偏遠，本地駐軍無此配置，只能挑選輕騎兼職此事；

這回圖裡率兵北上，自然也是沒有攔子軍相隨的，被他派出去探查敵營的五百騎乃是伴他左右，最受他信任的輕騎軍一部。

清晨出發的騎隊，過了正午一個時辰了也不見有人返還···

松山城軍帳內，圖裡如坐針氈，踱著步子道：“怎麼一個也沒回來！五百騎呢，都到哪去了？急死人了！”

伏隱沉穩得多，鎮定道：“再等等，時間還早。”

“還早？這個功夫，百十里路程跑個來回都綽綽有餘了！”

“萬一路上遇到兀烈騎隊的話，免不了要交戰一番。”伏隱悠悠道。

“出發前我與他們叮囑過，只管探查，不要戀戰！就算有交戰，五百騎分散遊弈，總不能都遇上了敵人在交戰吧！”

“此前我前後遣出近百騎，無一騎得還，想必就是盡數遇敵，而且···”伏隱停頓了片刻。

圖裡剛聽得入神，見伏隱戛然而止，皺眉嚷道：“而且什麼？你別吞吞吐吐的！”

“而且，賊軍的數量要遠在他們之上！”伏隱神色一冷。

“遠在百騎之上？可我這是五百騎啊，難道也遠在五百騎之上？”圖裡有些驚愕，目光呆滯著浮想起來。

正當圖裡愣在原地時，帳外有人大喊：“探馬回來了！”

圖裡霎時間回過神來，剛朝帳門走了兩步，就見帳外連滾帶爬地摔進來一個人。

“稟報將軍，發現···兀烈大營！”這人鮮血覆面，傷勢極重，已無法站立，左臂斷骨處還在不停的滲血。

“在哪裡？”圖裡急問道。

“在八十里外的野鹿川，有···一大片軍帳，少說···也是三四千人的大營！”士兵氣息奄奄地回道。

聽到這個訊息，圖裡和伏隱的反應有所不同，圖裡立時放鬆下來，心想這點人數自己足以應付，比剛才胡思亂想的結果好多了。

伏隱卻依舊額前佈滿疑雲，不見任何喜色。

“就你自己回來了嗎？其他人呢？”伏隱垂目問道。

“都死了···”說完便昏死過去。

“來人，快抬他去治傷！”伏隱忙令道。隨即從帳外進來兩個衛士，將士兵抬了出去。

“三四千人而已，明日我就出兵滅了他們！”圖裡信心滿滿道。

“先別急出兵，容我想想。”伏隱思索著，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還想什麼？明日寅時我率部出城，拂曉發動突襲，一戰可成，北境之危解矣！”圖裡彷彿已是勝券在握。

“野鹿川，看似地形平坦，地勢開闊，便於進攻，實則兩側有山巒圍繞，是一個巨大的山坳，萬一山林之中藏有伏兵，後果不堪設想。”伏隱語意森森，字字如鐵地道出了自己的憂慮。

“那你想怎樣？任由賊人在那裡紮營，每日派兵侵擾嗎？”圖裡詰問道。

“兀烈每日侵擾，如無所得，必會遣大軍來攻，彼時我等依託防線，再與之交戰。”伏隱亦不做退讓。

“那松山城外的牧民呢？我率軍一路走來，看到多少牧民被兀烈遊騎屠殺，難道完全不顧及老幼的死活嗎？”圖裡的嗓門越來越大，情緒開始有些激動。

“我已派人將牧民們轉移到城內和防線之後。”

“哼！你可以做你的縮頭烏龜，明日我自會出城，給那賊人好看！”圖裡高聲吼道。

既已被罵縮頭烏龜，伏隱也不再苦勸，稍稍讓步道：“將軍如果執意出兵，定要防範兩側山林，可派人先做搜查。”

“我自會派人搜查！”圖裡說完便氣沖沖地走出了大帳。

伏隱追到帳外提醒道：“假使遭遇意外，可速速回城！”

圖裡未做回應，頭也不回地朝自己的營帳走去。

翌日寅時，天還未亮，圖裡率所部輕騎人銜枚、馬裹蹄，乘著夜色出了城。

行至距野鹿川十里處，圖裡指派人馬進川探悉敵營動向。

同時又差兩隊人馬，開始探查兩側的山林。

野鹿川兩側山嶺相隔二里有餘，嶺內松樺繁盛，杉柏交織，且非一山一嶺，而是山倚山，嶺靠嶺，層巒疊嶂，要想完全探查其中的每一片山域是不可能的，只能沿路進山，搜查山腳一側的重點區域，山的背面以及再深入的山溝就無能為力了。

就這樣，大軍一步步緩速進入了野鹿川。

而此時天已經亮透了。

圖裡正想著還有無突襲可能，前方探馬便火速來報，“兀烈兵馬盡數出營，已完成列陣。”

“還是被發現了，該更早一點出城的···”圖裡暗自嘀咕道。

不過發現了也無妨，在圖裡眼裡，無論是突襲還是正面搏殺，不遠處的那堆兀烈人都不是對手。

“號角！”圖裡望了一眼號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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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一排號手拿起掛在腰間的牛角號，猛吸一口氣，整齊吹響！

列在隊伍最後的騎士聽聞號聲登時抖擻了精神，眸色也凌厲起來，緊隨前騎驅動起馬兒的四蹄···

圖裡身長七尺，膀大腰圓，力大無窮，素以威猛強悍而聞名於草原，手中兩把銅錘也比常人所用大上幾圈。

每次率部衝鋒，圖裡都有一種餓虎撲食的氣勢，這一次也是如此。

陣於營前的兀烈軍亦著輕甲，陣中仿似還有套著皮甲的老弱，刀劍之澤尚能破之，何況是重達百斤的銅骨朵？自然被圖裡砸了個稀巴爛。

這邊兩頭人馬正打得熱鬧，川兩側的林子裡倏然有了動靜！

唯見群群飛鳥驚出林中，頃刻間亂鳴一氣，聲勢之大甚至掩蓋了川上的廝殺聲。

空中由遠及近俱是驚鳥，細細聽來，林內還傳出落葉被踩碎、樹枝被折斷的“咔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