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著蜥蜴尾巴的男人叫李壯，看起來是個很樂觀的人，當下就是一番自我介紹，當聽到他說是從清縣下面的均鎮逃難來的，川清和宋東東對視了一眼。
“你知道均鎮下面有個叫東前村的地方嗎？”川清問。
“東前村......”李壯撓撓頭想了想，“是不是村口有棵老粗的古樹那塊？”
川清點頭。
“你們是東前村的人？”李壯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耐人尋味，眼神裡還帶了一絲同情。
“東前村怎麼了？”川清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
“東前村的人都死了，”李壯說。
川清一愣，嘴唇動了動，一下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反應。
“都死了？”宋東東顫著聲，眼裡流露出的滿是不可置信。
城市的高樓大廈砸下來都還有人僥倖活下來，一個普遍樓房不超過三層的村子怎麼可能人全都死了？
兩人的反應在李壯的意料之中，失去親人的悲痛他這些天見得太多了。
李壯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訴了他們。
南方多山，大部分農村都是沿河靠山，清縣的大部分農村都是這樣，東前村的村口有棵大榕樹，川清記得很清楚。
地震那天，所有人都自顧不暇，但農村比起城市總歸是好太多了，房屋不密集，樓房也不高，比起城市裡動輒百萬的死亡人數來說，他們的傷亡算是微乎其微。
李壯附近幾個村子的倖存者組織成了救援隊，但他們主要還是優先救援自己所在的村子，等他們救援到東前村附近時，他們發現村子不見了，村子賴以生存的那條小河也不見了，原本該是河流的位置上升起了一座山，一座完全由新鮮泥土碎石頭組成的山，山體上，嵌著零星的紅磚碎塊......
所有人的腦海裡都出現了一幅畫面，大地轟鳴聲中，地面裂開一道巨大的裂縫，像是泥土巨怪張開了嘴，吞噬了人們賴以生存的河流，原本沿河而居的村子也沒能逃過，被巨怪吞噬入腹。
再之後，巨怪合上了嘴，裂縫重新合起，巨大的力量相互碰撞，擠壓著大地，升起來一座新的高山。
一個救援隊員被眼前的場景驚嚇到，踉蹌著跌倒，再爬起來時候，沾了一手的泥土，那泥土是紅色的......
他抬手，看見摻著血肉的暗褐色泥土，控制不住地嘔吐了起來。
......
宋東東眼眶發紅，淚水控制不住的流下，拽著川清的胳膊，語氣發顫，“...哥...二嬸死了...二嬸死了.......”
川清沉默著，把宋東東摟進懷裡，任由眼淚和哭泣聲沾溼了整個頸窩。
他從來沒有這樣擁抱過宋東東，雖然他和宋東東是親兄弟，但其實他們才認識六年，自己努力做著一個合格的哥哥，供宋東東吃喝，上學，但好像忽略了宋東東的心思，他心裡有些後悔，這些年裡，宋東東從來沒有提出想回東前村，他以為他們都一樣，這輩子都不會再想回到那個地方。
但宋東東始終是不一樣的，他在那個地方出生長大，怎麼可能沒有感情？
或許這些年裡，他應該帶宋東東回去看看......
宋東東會怪他嗎？
“東東，”川清的手輕輕的撫摸著宋東東柔軟的黑髮，“對不起......”
黑暗中，他的聲音很輕，像一隻蚊子的輕吟，宋東東也不知道聽沒聽到，只是嗚咽著哭。
強光手電還握在宋東東手裡，光亮在地上圈了一個亮白色的光圈，把李壯的腳圈在裡面。
李壯也很無奈，現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是一個很樂觀的人，即使地震死了很多人，他也覺得日子會好起來的，但這不代表他就不會難過，尤其是他親眼見到那座血肉擠壓出來的高山。
哭吧......最近哭的人太多了，他已經習慣了。
一陣風吹過，伴著宋東東的嗚咽聲，李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感覺有些涼，不知道是風吹的，還是宋東東哭的。
他將這歸於宋東東的哭聲，畢竟這片廢棄的城區下面埋在無數新死的人，是個人都會害怕的，就算他現在是半條蜥蜴，也會害怕。
“那個，兄弟啊，咱要不回去再哭吧......”李壯終究還是出聲了，他總覺得站在這裡越來越冷了，“都說夜哭招鬼......”
川清輕飄飄看了他一眼，他覺得更冷了。
川清在宋東東背上拍了拍，“東東，我們先回去吧。”
宋東東吸了吸鼻子，抬起頭來眼眶腫的厲害，哭了一場，已經沒有那麼難過了。
無錯書吧川清扛起一編織袋羽絨服絲毫沒有壓力，宋東東拿著手電筒走在他旁邊很是安靜。
李壯見他們打算回去了，跑到黑暗中不知道在哪個角落拎出來一個蛇皮袋，裝得滿滿當當的，看起來份量不輕，快步跟上了他們。
兩人也沒問蛇皮袋裡面是什麼，那都是別人的東西，倒是李壯蹭到川清身邊開口了，“兄弟，你這羽絨服看起來挺多的，你倆也穿不了，要不然給我兩件吧，我拿東西跟你們換。”
“你拿什麼換？”川清看向那個蛇皮袋。
李壯很有眼色的把蛇皮袋解開，露出裡面的東西，滿滿一蛇皮袋的零食，火腿腸，泡麵，薯片，巧克力，辣條，餅乾.......數量不多，但啥都有，包裝還乾乾淨淨的，只沾了一點灰塵。
川清懷疑的看了他一眼，能找到吃的不奇怪，這座城市廢墟下埋的東西足夠安置區所有人生活很長一段時間，就是看願不願意去翻，畢竟一不小心可能就會翻到死人。安置區的伙食雖然不算太好，但起碼有吃有喝餓不著，除了一些食量大的，目前很少有人會來搜尋物資。
但像李壯這樣什麼零食都有的，那確實有點太離譜了，川清猜測，這人估計是挖到了便利店或者是小超市，而且沒有被完全震塌。
運氣可真好......
宋東東舉著強光手電往蛇皮袋裡懟，啥都想吃。
這麼多羽絨服兩人也確實穿不了，川清原本的打算也就是自己留個幾件，剩下的送人或者是直接丟給宋囂，用來換些物資也可以。
蛇皮袋裡的泡麵有兩桶香菇燉雞的，他指了指那兩桶泡麵，“除了這兩桶，其他的都給我們，我們給你三件羽絨服。”
他知道李壯找到了小超市，肯定不止這一點東西，所以換起來一點也不客氣，說起來一件羽絨服原來至少也得賣一兩千塊錢呢，這一袋零食也不過幾百塊錢。
“行，”李壯也很爽快，他把蛇皮袋重新扛起來，“咱們回去再分。”